老井邊上已經沒有人動手洗衣裳了,婦人們全都呆呆地站着聽劉嬸一張大嘴開開合合地講個沒完。
最先想起手裡活計的,還是一個同姓劉的婆子,劉婆子和劉嬸還是沾點遠房關系的親戚。
因是遠親,劉婆和劉嬸免不了有些比旁人更多的接觸,劉婆對劉嬸為人向來看不大慣,這倒不是因為孩子之間的打鬧,而是兩個事多的女人湊在一起原本就不好相處。
是以這劉婆也不是個省心的。
看見劉嬸這般“發達”了,劉婆心裡很不是滋味,她打斷劉嬸正在吹噓的話,嚷嚷道:“你們都不幹活了?我可得先把這衣裳洗完,一會兒還得回家做飯呢!”
被劉婆這麼一提醒,女子們才想起來她們在這裡是幹什麼的,于是嬉笑着又重新拿起手裡的衣裳,揉搓起來。
這麼一打岔,原本老老實實聽劉嬸大講特講的婦人們都散了開來,洗衣裳的聲音又很快掩蓋了劉嬸的話語,隻剩幾個離得近,還沒聽夠的娘子仍在繼續圍着劉嬸,剩下的都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劉嬸這邊就有點不高興了,她還沒過夠瘾呢!
劉嬸一向要強要面子,逢人就喜歡吹噓自己家的孩子好,長山這樣了長山那樣了,但平日沒有人喜歡聽她吹,往往是劉嬸才開個頭,别人就借口走開了,能像今天這麼被關注,被羨慕,被捧在手心,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劉嬸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她還想繼續滿足一會兒,可被劉婆子一打擾,婦人們都開始幹活了,劉嬸心裡暗暗生氣,也講不出更誇張的話來,那幾個娘子見劉嬸沉默下來,也都散了開去,一邊幹活一邊問劉嬸一些零碎的小問題,劉嬸哼哈答應着,心裡盤算再說些什麼話,能讓衆人再次對她關注起來。
這邊劉嬸還沒動靜,那邊劉婆子倒是先發招了。
劉婆子用洗衣石闆搓洗着衣裳,随口高聲道:“這洗衣石闆是真不錯!柳家的本事真大,除了她家,誰也做不出來這種好東西,省了咱們多少事,是吧?”
立刻有婦人附和道:“是呀是呀,這東西太好用了,我現在根本離不開,你再給我個木杵,我都有點不會用了。”
婦人們說笑了幾句,忽然有人反應過來,聽說當初趙家不也是做了些洗衣石闆嗎,可據說是仿造人家柳家的,買了趙家石闆的,都回去退貨了。
“我婆婆家的也去退了,幸好趕上這次人多,要不然趙家也不能給退。”一個娘子感慨地說道。趙家的嘴臉衆所周知,村民們提起都暗地裡咒罵,但又無可奈何。
另外好幾個婦人都跟着一起表态:“趙家做的石闆太不好了,把衣裳都給洗壞了,不叫他們賠衣裳就算了,闆子必須給退。”
“他們家一開始也不是那麼痛快就要給大夥兒退的,還不是因為柳家在大集上出了名,大夥兒心一齊,一塊兒去找……你們沒看見每天多少人去找哇,趙家解釋都解釋不過來,後來那天就說賬查完了,開始給退錢了,我家那塊也是趁着那幾天退了的,要不然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以後肯定說不準又不給退了!還有誰家沒退的,都趕緊去退,趙家那德行,真是……”一個婦人撇嘴說道,旁邊的人忙都表示自己家和認識的人家都已經退完了,沒聽說誰沒退。
劉婆斜眼瞟了劉嬸一下,見劉嬸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不由得暗自好笑,故意揚聲道:“可不是嘛,趙家的人都是些小人!大家都得小心點才好。”
“……”婆娘們有的反應過來,看了看低頭忙碌的劉婆子,又看了看臉色陰沉站在那裡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的劉嬸,臉上都湧現出吃瓜的表情。
剛才她們聽見劉嬸說女兒嫁了個有錢人,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都羨慕劉嬸女兒嫁得富,但現在站在趙家的對立面,從商鋪客人的角度來看,劉嬸女兒嫁入的又是她們敢怒不敢言的奸商家。
所以衆人不免态度又變了,劉嬸女兒再有錢,跟她們也沒關系,換成普通村民的視角,她們以後還是要受趙家欺負,說不定以後萍兒還會幫着趙家欺負大夥兒,這麼一想,劉嬸頓時也成了小人。
有人就開始不滿起來,故意當着劉嬸的面,用大家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要說起趙家,可真不是一般的缺德,他們家賣的那個打糕,明明都已經酸了,但也不告訴人,買回家根本吃不了,去找他們家還說是我們買回家自己酸的,你們說,走一路就能把打糕走酸了,那他這是什麼打糕?毒藥啊?”
“哈哈哈,你那算什麼,你聽我說……”
衆人開始七嘴八舌,說起趙家平日不地道的那些買賣閑事,刨根糾底,把趙家逼得小商販們傾家蕩産的舊賬也翻了出來,有人甚至狠狠咒罵道:“缺德的奸商,***!”
話音一落,娘子們大笑,有人還回頭仰着下巴點着劉嬸的方向,放肆地說道:“生不生兒子,還得看咱們村兒的丫頭,告訴六嬸子,讓她家萍兒還是生女兒吧!”
劉嬸氣得轉身就走,身後的娘子們越發嘲笑得大聲,唯獨趙娘子跟在後面急急地喊道:“嫂子,你不幫我擰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