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臂是柔軟的,胸口的起伏抵着他的後背,隔着單薄的衣服,他想象得到底下那件貼身衣物的質感。
另一種燥熱在他身體裡燃起,快感蔓延全身,直擊大腦。
淩晨四點多,宋郁從他人生第一個春夢中醒來。
性幻想對象,是他的中文老師。
*
第二天,燕棠怒氣沖沖地起床。
楊一舟果然跟她家裡告狀了。說他伺候不了燕棠這樣的性格。
大概是在楊一舟父母那裡鬧得不愉快,燕棠也被爸媽說了幾句,他們讓她至少去道個歉,免得之後兩家碰見鬧得太不好看。
燕棠裝作沒看見,注意力轉移到工作上。
她發現這個工作要比她設想的更困難一些。
宋郁的日程實在是太滿了。
他一周有兩天要在大學裡上預科課程,剩餘時間都在進行訓練,早上七點半開始,直到晚上六七點才結束。所以能夠用來學習的時間隻有睡前那兩三個小時。
燕棠自己的語言學習經驗是很笨拙的,就是苦練苦背,連睡覺都會在耳機裡放錄音。但宋郁的睡眠質量非常重要,否則不足以支撐他白天裡高強度的日程。
于是周末兩天的補習課程就顯得尤其關鍵。
這一周内,除了陪同宋郁上課的時間外,燕棠都在重新制作教學方案,終于趕在周五前準備好。
周六吃過午飯後出發,她帶着滿滿當當的準備成果趕到了宋郁家裡。
抵達的時候,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鐘,宋郁還沒到家,她倒是先見到了娜斯佳。
這是燕棠第一次真正和娜斯佳見面,心裡連連驚歎:
她好高啊,她的臉好小啊,她的金發好像綢緞啊。
就算是在斯拉夫人中,面部和身材比例完美的美人也是少見的。娜斯佳無疑是美人中的美人,即便已經有了四十多歲,但身上充滿了活力,和二十來歲沒什麼區别。
難怪宋郁長得那麼好,就連照片裡那個她沒見過的宋郁他哥也像個洋娃娃似的。
“我剛從上海回來,也還沒有見到Kirill呢。”娜斯佳相當熱情地拉着燕棠喝茶,“和他相處順利嗎?”
聽燕棠說宋郁很配合,很好相處的時候,娜斯佳竟然還有一點驚訝。
“看來他很喜歡你。”
“嗯?”燕棠有些疑惑她為什麼會這麼想。
“實不相瞞,我為了管教他而花的精力要遠超過我的大兒子。”
娜斯佳端着陶瓷茶杯,微微一笑,然後指着一側的相框說,“他是個勝負欲很強的孩子,以前跟他的哥哥救下了隻山雀,甚至會因為那隻山雀更親近他的哥哥而生氣。”
燕棠順着她的指向看過去,照片上兩個模樣相像的男孩都看着桌面上的一隻小鳥,背脊是藍羽,肚皮潔白,莫名有些眼熟。
娜斯佳又開口了:“如果你遇到了什麼麻煩可以跟我說,别讓他欺負你。”
大門在這時被打開,是宋郁回來了。
娜斯佳很久沒見兒子,起身走過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又是叫“медвежонок”又是叫“honey bear”。
宋郁似乎是想要躲開娜斯佳的手,卻還是被親媽掐住了臉。
他眉頭鼻尖都皺起,強忍着不情願。
“還怪可愛的。”燕棠小聲嘟囔了一句。
她在書房剛坐下拿出筆記本,宋郁也進了書房,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拿起筆轉了幾圈,冷不丁說了句:“我聽見了。”
燕棠茫然擡頭,“什麼?”
他撐着臉朝她笑:“你剛才誇我‘可愛’。”
這小子最近總是對她笑,笑容太有迷惑性,很晃眼。
他怕是讓很多女孩子傷過心吧。
燕棠正這麼想着,手中抽出今天準備講的資料,目光無意間一瞥,忽然注意到窗台那隻小鳥标本。
她發現那隻标本和剛才照片上那隻小鳥一模一樣,“那是你和你哥哥撿到那隻山雀?”
“是的,就是那一隻。”
宋郁坦然承認,“我很喜歡它,但它隻親近我哥哥,所以我把它做成标本了。”
見她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宋郁才笑着補充:“在它去世以後,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殘忍了?”
燕棠長長舒了口氣,“我差點兒以為你的喜好很特别。”
“如果就是像你想的那樣呢?”
“那是不對的。”燕棠說,“喜歡不應該是傷害,而應該是希望對方好。”
宋郁注視着她,感覺她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你是從那天的男人身上學到的嗎?”
燕棠意識到他說的是楊一舟,迅速否認。
“是另一個男人?”
她沒吱聲。
“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宋郁繼續問。
燕棠打開筆蓋,準備終止這個話題:“小朋友不要多問,該開始學習了。”
“我不是小朋友,我已經成年了。”
“十八歲在我眼裡就是小朋友。”
宋郁長腿一伸,帶動椅子滾輪往她身邊挪,兩人的距離無限拉近,他又問:“既然你不喜歡那天的男人,為什麼又要和他在一起?”
“他不是我男朋友。”
燕棠跟他解釋了相親的事情,“我的家人希望我盡快結婚。”
宋郁微微皺眉,“為什麼?”
“因為他們覺得我目前的人生沒有别的可能了。”
這是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宋郁凝視着面前的人。
她低着頭,眼皮半垂着,睫毛像簾子般掩藏着眼中的神色。
平淡得有些麻木的神态。
又是這種可憐兮兮的表情。
在片刻的安靜後,宋郁忽然伸手,指尖觸及她的臉頰。
——暖的,滑的,像牛奶一樣,像夢裡一樣。
他使力捏住。
燕棠疼得跳了起來。
那張麻木的臉變得生動,白皙的臉頰泛起了一片鮮活的嫣紅。
她沒忍住,瞪了他一眼,“你幹嘛?”
“抱歉,老師。”宋郁眼裡含笑,“突然想這麼做。”
見她滿眼淚汪汪,他說:“那給你掐回來好了。”
燕棠想起之前娜斯佳捏他臉蛋的樣子,确實有些手癢,沒忍住上手,往他臉頰一掐——
她微微睜大眼睛,呼吸一滞。
他他他他他!
他的臉好軟啊!!!!
宋郁任由她捏着,忽然又問:“老師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嗯?”
“你也像你的家人那樣想嗎?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這樣了?”
燕棠怔了下,收回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空氣安靜片刻,她随後聽到宋郁字正腔圓地吐出兩個中文字:“傻逼。”
“你說什麼?”她茫然擡頭。
宋郁支着下颌看着她,說:“我說,讓你去和那種男人相親的做法很傻逼,那個男人也很傻逼。”
書桌正對着窗,光線明亮,他的瞳孔從金棕色變成了帶金調的碧綠色。
燕棠愣了片刻。
她聽說過這種會變色的瞳孔叫做Hazel eyes,世界上隻有5%左右的人有這樣的眼睛,很稀有,也很漂亮。
像佩列斯拉夫爾-紮列斯基那一片陷在如落日餘晖的蘇格蘭松,那種絢爛的金調曾讓習慣了置身于灰暗中的她感到眩暈。
她知道為什麼娜斯佳要這麼叫他了。
比如此刻,他的确很像浸在蜂蜜裡的小甜熊。
*
一天的補習結束,回到宿舍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
但燕棠還不能睡,這就是打兩份工的代價。
另一份工作是學院老師鄭琦主持的俄文詩集翻譯項目,主要是翻譯一些中國市場上沒有流通的俄羅斯現代詩人作品,分好幾冊。
她加入得比較晚,稍微有名的詩集都被其他人認領了,隻剩下一本叫做《苦月亮》的冷門詩集,和羅曼·波蘭斯基導演的那部電影同名,作者是塔季揚娜·利托娃,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詩人。
争取翻譯名作,自然是要搏一個能出名的機會。但燕棠對此并無所謂,反正運氣從來不會優待她。
她隻希望好好翻譯完這本,别像上次那樣拿不到報酬就行了。
剛打開電腦,父母的消息又持續地彈出。
他們并不是強勢的人,但生在小城市,很注重人情交往,與其說在意燕棠這次相親失敗,不如說是擔憂燕棠之後被人說三道四。
燕棠點開和爸媽的對話框,看見裡面絮絮叨叨的話,心裡忽然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沖動。
她抿了抿唇,同意和對方聯絡。
很快雙方就拉了個群,楊一舟也在裡面。他父母說話倒還算緩和,但話裡話外都在問燕棠是不是對楊一舟有什麼偏見。
燕棠@了楊一舟。
「我不喜歡你,因為你是個傻逼」
「瞧不起誠實勞動的職業又喜歡從别人身上找優越感」
「裝瞎子無視我的拒絕」
「還在長輩面前說我的壞話」
「傻逼傻逼傻逼!!!」
她發完這些消息後,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直接使用群主權限解散群聊。
世界一片清淨。
到了熄燈時間,宿舍陷入黑暗。
手機屏幕忽然又亮了一下,她以為是父母的消息,瞥過去一看,卻發現是宋郁。
「晚安,老師。」
他用中文例行請安。
身邊是老舊的對開玻璃格子窗,被外頭的風吹得發出搖動的悶響。
窗下的暖氣管散着暖烘烘的熱氣,一路淌進她的心裡。
燕棠裹着毯子,開着台燈,在小書桌前,開始翻譯着第一首詩。
/我感激漁夫
用冰冷的魚叉刺穿我
用尖銳的匕首剖開我
在這清澈動人的貝加爾湖畔
品嘗我不為人知的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