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在國子監,翰林院勢力較大,連帶着禮部吏部幾乎都是葉家門下的勢力。那時虞衍的父親時任禮部左侍郎,他們與葉家并無關系,若真是與朝廷派系有關,那他算是趙家的門徒,那是趙家的大儒還未離世。
因為祭天儀式上,有心人的布置,導緻桌子上的禮器少了一件,皇帝發現之後,大怒,肅清了整個禮部。
順着禮部,找到葉家,使葉家不少人脫下烏紗帽,葉家為了保護當時的禮部尚書,葉家嫡系,羅織罪名将責任推到虞家。
皇帝知道虞家是無辜的,當時就是皇帝命人做的手腳,他怎會不知虞家的冤屈。
但他依然下令将虞家滿門抄斬。這不符合法規,這最多隻是革職的失誤。
皇帝想要警告葉家,那就用最強硬的手腕。
虞家除了虞衍,所有人為了皇帝的政治鬥争而死。
季澤州明白事情原委,氣得手抖,他隻知父皇不是個好東西,卻沒想到他會用這麼無恥的手段。
深夜,他修書一封,洋洋灑灑寫了幾頁紙,痛罵狗皇帝昏庸無能,悲痛虞衍全家的遭遇。他寫完,又将信撕毀。
他即刻傳令,将虞家的事情寫成告示,為虞家正名,将葉家相關人全部按律收監,他命大理寺将這些年的所有非正常的案件全部再查一遍,果然,其中還有不少是曾經在政鬥中被冤死。
新皇登基的第一個月,世家人人自危。
無他,這個皇帝沒有依靠世家登上的皇位,他是依靠自己組建的軍隊。
那位皇帝之前擔任大理寺卿,上位第一個月就是查陳年往事,有些事情連世家自己都不記得了,有些事情當事人都已故去。
季澤州連死人的面子都不給,說查清就查清,别說死人,就是正在送靈的人,他要查,連棺材帶哭靈的人一并帶走,不給一點反抗的機會。
第一個月,剛剛大赦天下,牢房剛清。下獄的人就把牢房填滿,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叫獄卒連軸轉。
送禮的人排着長隊給獄卒送禮。
第二個月,牢房放走了一批又來了一批,有的人前腳剛走,後腳又因為别的案子進來。
季澤州下令讓刑部和大理寺一起查,皇帝和他們一起查,如果有人漏了,看錯了,當場處罰,處罰力度不大,就是罰錢。
就這麼連軸轉了三個月,季澤州把一批年邁的老人硬生生熬病,他才鄭重地宣布,近二十年的所有案件全部查清。
他将所有因為冤假錯案而死的人抄成了一份長長的卷軸,他将卷軸打開,卷軸咕噜噜地掉在地上,一節一節台階地掉下去。
百官看過去,那人名鋪就了皇帝的九五螭階。
“數萬人。”季澤州幽幽地歎道,“讓在坐的人死上幾十遍才能償還這個數目啊……”
此時,無人注意到虞衍坐在大殿的橫梁上,一隻腿垂下,輕輕晃動,她垂眸如菩薩含目看着這一幕。
季澤州的風評在世家很差,在民間的風評卻很好。
他登基大典并不隆重,考慮秋季農忙,他甚至并不要求京城的百姓觀禮。
隻是他繼位之後,京城的告示貼了滿滿一牆,幾乎要從這個城門口貼到那個城門口。
世家各個縮起脖子做人,往日的嚣張氣焰不複存在。
隻是總有人去觸及季澤州的底線。
季澤州登基第三年。
“有本啟奏,無事退朝——”
“陛下,臣有奏請!”
季澤州看那出列的人,是葉家的餘黨,三年前他清理葉家的人終究是有一些沒有被牽扯進去,留下了一部分。
“愛卿請講。”
“自古帝王婚配較早,琴瑟和鳴,早早培養繼承帝位的皇儲,臣觀陛下後宮空虛,應當綿延子嗣,延續國祚啊……”
朝堂一片鴉雀無聲。
褚稷如今官至宰相,他站在第一排,忍不住回頭看看是哪個狠人,居然敢提皇帝的婚配問題。
知道内情的人低下頭不敢吭聲,不知道内情的人昂着腦袋,想看看皇帝是什麼态度。
“愛卿……是葉家的人?”季澤州緩緩起身,走下台階。
那官員聽季澤州記得他的士族,他高興地猛地擡頭,看見季澤州旒冕後帶着冷意的臉。
他明白,自己說錯話了。
季澤州向來脾氣好,從不過分處罰官員,一切全是按律走,有的時候官員說錯話他也隻是小懲大誡,君臣關系格外和諧。
他開始給自己找補:“臣隻是擔憂……”
“你的擔憂就是整天看着朕的床上有沒有人是吧?”季澤州一字一頓,他伸手,扶了扶對方的帽子,“不看看百姓的碗裡有沒有飯,就隻看朕的床上是誰是吧?”
隻見季澤州猛地用力将對方頭頂的官帽掀翻,啪嗒一聲,官帽掉在地上咕噜噜轉了兩圈。
“寅虎!”
此時的寅虎站在第一排,是朝廷的威武大将軍。
“末将在!”
季澤州厲聲喝道:“給朕扒下他的官袍!革了他的職!丢出大殿!朕倒要看看到底還有誰天天盯着朕的龍床看!”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那被脫下官服的臣子大聲讨饒,“臣隻是關心國祚綿延啊陛下!”
季澤州猶不解氣,他環顧四周,冷聲道:“還有誰和他一樣的想法,盡可以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