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明,廣月城。
莊慕興倚在窗邊眉頭緊鎖,望着樓下鄰居給過世的親人燒紙。
這一瞬間,他腦海中浮現出許多張面孔,激起下沉良久的心情。
于是他起身下樓,也在路邊擺了個火盆。
“廟主。”
“陽陽。”
“梅大姐。”
“阿平。”
他每燒一張紙便念一個名字。
“雪娥。”
“小桑山神。”
“餘老宗主。”
“餘大哥……”
念到後面,不覺哽咽了。
火光在他眸底跳躍,他從系統中取出一顆暗灰的小石頭并往裡輸入法力,石頭重新散發光芒。
莊慕興拿在手中看了片刻,将其裹進一把紙錢裡一同丢進火盆中。
“你們若在下面怕黑,就接住這一點光。”
他起身望向頭頂的萬裡晴空,在心裡暗暗發誓要讓這片天空從今以後永遠存在。
莊慕興收回目光,正巧看見街道盡頭走來兩個身影,他疾步過去迎接:“可還好?”
橦香颔首:“你放心吧,大夥兒熱情高漲,今日已全部竣工了。”
蕭盼道:“你的能力如何了?”
“已經解封了,”莊慕興喜道,“這次真的要好好感謝大家,要不明天擺個席?”
橦香卻擺手:“他們早料到你要宴請就提前跟我說不用了,現在形勢緊張,大家都不想耽誤正事兒。”
莊慕興聽了心裡暖暖的。
半個月之前,他們召集廣月城的百姓說明了情況,沒想到鄉親們紛紛表示理解,并主動搬家或數家合并,讓出一片地方來建設養殖場,而截至今日已建設完畢。
從此廣月城便是第二個“霧林鎮”。
三人并肩往回走,橦香問道:“你們說北方已經和魔軍打上了,現在可有消息傳來?”
莊慕興搖搖頭:“還沒有,不知道郭少主他們怎麼樣了,送去的信鴿也沒回。”
蕭盼看向他:“别擔心,仙盟會派人過去增援。”
“嗯。”莊慕興贊成,怎麼說郭岚之也是郭家少主,仙盟不會放任不管的。
三人吃過午飯,橦香撂下碗便又出門辦事去了,那潇灑的背影仿佛一切勝券在握。
莊慕興打心底裡佩服她,橦香身為一介凡人,在見過壺天祭祀那種滅人倫喪天良的場面後仍然一腔熱血,腳踏實地地把每一件事落實,若是放到他所生活的原世界,這就是一位妥妥的優秀紅色幹部。
“沒胃口麼?”
莊慕興聞言回神,攪了攪碗裡的雞湯:“這些天我心裡總是不安,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蕭盼正收拾碗筷,道:“還有比人魔開戰更糟糕的事嗎?”
莊慕興還真有,忍不住道:“蕭盼,其實我……”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蕭盼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莊慕興自然沒有下文,因為他不能把自己已經中招的事說出來,否則就要動搖軍心了。
于是他長歎一聲,把碗筷交過去,硬生生接了一句:“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
“這句話你已說過七次。”言罷,蕭盼端起他的雞湯一飲而盡,一滴未漏。
莊慕興等人去忙了,轉到書案前鋪開紙筆,然後在腦内敲系統:“我忽然想起來,你說的魔種之芯是不是這條黑線?”
他按照記憶,把永希樓中看到的那幾樣魔種解剖圖畫了下來。
小兔點頭,并貼心地放出魔種的彩色結構圖:“是的,魔種大緻可分為三個部分——魔芯,魔胚,攝入管。魔芯負責釋放感染因子感染生物體;魔胚由奇異全能幹細胞組成,可在生物體内無限增殖;最外層的攝入管則會攝取生物體的能量使其虛弱,加速變異。”
莊慕興聽罷道:“沒想到還挺科學。”
小兔補充道:“有些高級的魔芯中攜帶其生産者的思想和記憶,這種是最棘手的。”
莊慕興心中一沉,握緊毛筆:“你能辨認出我身上的魔芯是否攜帶别人的記憶嗎?”
“目前沒有檢測出異常,不過也無法被系統清除,”小兔道,“這粒魔芯似乎處于休眠狀态,連一絲魔息都沒有,或許要等莊爺找到它剩下的部位才能讓其有所反應。”
好吧,研究了半個月依然毫無進展。
莊慕興擱下筆,整個人往後倒去,把頭搭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蕭盼沒過多久便回來了,見他一臉疲憊地陷在椅子中,走近道:“累了就上榻歇息。”
莊慕興聽到聲音睜開眼睛:“不累。”
蕭盼瞄了眼紙上的内容便知道他在煩惱什麼了,道:“仙盟研究了數百年都沒攻破的東西,你不必急于求成。”
莊慕興咧嘴一笑:“言之有理。”
可是他再不着急,他怕走在蕭盼前頭。
想到這裡,笑到一半的嘴角又耷拉下來。
蕭盼察覺他愈加低落的情緒,擡手遮住他的雙眼。
莊慕興疑惑:“幹什麼?”
随即嘴上傳來濕潤的感覺。
他登時臉紅心跳,正準備享受這片刻的溫情時卻發現感覺不太對。
莊慕興拿開眼上的手,竟然看見某人用蘸了墨水的手指在自己雙唇上塗鴉!
不知怎的,他有點惱羞成怒:“你幹什麼?”
可不說話還好,一開口就吃了一嘴的墨水。
蕭盼自以為理由充分:“讓你放空一下腦子。”
莊慕興哪裡受過這般玩弄,他當即腦子一熱從椅子上彈起身,結結實實地撞上對方的嘴唇。
反擊得逞後,他快速用一隻手撐着桌子翻到對面去,并不忘嘲笑:“哈哈哈哈!蕭盼,你牙都黑了!”
“……”
蕭盼立在原地,先是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的墨,而後伸出舌尖舔了舔,似乎對唇齒間的墨香流連忘返。
“笨蛋,你還沒吃夠呀?喏,這硯台裡有的是,都給你。”莊慕興拿起硯台遞過去,本意是想調戲他,卻沒想到根本玩不過這隻老狐狸。
隻見蕭盼眸中似有奇光變幻,對他露出一個堪稱甜美的微笑:“老公你喂我。”
短短五個字,如晴天霹靂般落在莊慕興頭上,他當場繃得筆直,手卻一抖使硯台脫落。好在對方眼疾手快接穩了,不然就要浪費一盤好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