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翊抱着寶瓶回去的時候,院子裡鳥聲啾啾,連綿不斷。
先前,謝翊去尋謝翡,托他幫自己找一隻鳥。
難得家中有人願意和他一起玩鳥,謝翡的動作很快,沒幾日便尋來了一隻毛色鮮豔的鳥兒,送來三房的院子裡。
這隻鳥不啞巴,相反,還話多的很,叫聲啾啾,悅耳清脆,來了之後便一直叽叽喳喳叫個不停,在鳥籠裡蹦來蹦去,十分活潑。
院子裡平時安靜,難得來了一隻吵鬧的鳥,一隻便能叫出七嘴八舌的效果,多了不少鮮活氣,連原本在看書的雲蕪都被吸引過來,湊到鳥籠前,伸着手指逗弄。
主仆幾人圍着鳥籠看來看去,又從廚房裡抓了一把谷子丢進去,看小鳥低頭飛快地啄食,圓圓的小腦袋晃來晃去,衆人稀罕的不得了。
“隻是三郎君最讨厭吵鬧了,二郎君送來這隻鳥這麼愛叫,三郎君會不會生氣?”椿兒憂心忡忡地說。
雲蕪也想到這個問題。
方才謝翡送來鳥的時候說得信誓旦旦:“逗鳥就是要聽鳥叫聲兒,他要我找一隻啞巴鳥,人都這麼悶了,要是再來一隻悶鳥,我看連鳥都要抑郁不可。我可是找遍京城才找到這麼一隻活潑愛叫的,叫三郎多養幾日,人也能跟着振作起來。”
話是這麼說,他卻是特地挑了謝翊不在的時候送來,放下鳥籠後就忙不疊跑了。
雲蕪看看鳥籠裡的小鳥,渾身羽毛油亮柔順,胸口還有一小簇雪白的絨羽,眼睛圓溜晶亮,活潑可愛,她一看見就喜歡。
她喜歡,謝翊不一定這麼想。
他喜歡清靜,點明要一隻啞巴鳥,來的這隻卻話多,指不定要将鳥退回去。
雲蕪不禁擔憂。
但這不是她的鳥兒,她做不了主,隻得忐忑地一邊喂着鳥一邊等謝翊回來。
果不其然,等謝翊回來,剛踏進院子,聽見院裡一陣叽叽啾啾吵鬧聲,他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什麼聲音?”
觀鳥的下人們作鳥獸散,屋檐底下挂着的鳥籠便露了出來,裡面毛色豔麗的雀鳥活潑地跳來跳去,尖喙張合,啁啾不停,與主人打招呼。
謝翊随口問:“哪來的鳥?”
雲蕪抱着一碗喂鳥的小米,主動解釋道:“二郎君白日裡送來了一隻鳥,說是你托他去尋的。”
謝翊才想起這回事。
他早就忘了這事,沒想到二哥當真送了一隻鳥過來。
他掃了一眼雲蕪手中的小碗,再看看鳥籠,見她臉上期盼的模樣明顯,到底沒說什麼,反而将手中的寶瓶塞到了她的懷裡:“拿去。”
雲蕪手忙腳亂地抱住了。
寶瓶質地圓潤,繪制的紋理也栩栩如生,看上去價值不菲,她納悶道:“這是哪兒來的?”
“從爹那拿的。”
說罷,他便擡腳走進了屋中。
雲蕪急忙問:“那鳥呢?”
“也給你了。”
雲蕪大喜:“真的?!”
他人已進了屋,身影消失在門口,沒聽有反駁的話傳出,大約就是同意了。
雲蕪高高興興,先抱着寶瓶在屋裡找了一個合适的位置擺上,又把鳥籠也挂在了窗邊。她記着謝翊不喜吵鬧,特地挂在了離他最遠的地方,而後坐在旁邊捧起自己的書繼續看起來,看一會兒便停下來逗一逗鳥,勞逸結合,好不悠哉。
她還是第一次養活物,對此興緻勃勃,屬于她的東西,她就上心一些,不但喂食要親自喂,一聽鳥叫就湊到鳥籠前,看那小雀圓頭圓腦的機靈模樣,連書也讀不進去了。
可惜她不擅書畫,要不然,非得将這小雀的模樣畫到紙上,日日拿出來品鑒幾分。
在她這個主人眼裡,自己的新寵物自然是哪哪都可愛,長得可愛,叫聲可愛,哪怕是話多吵鬧也可愛的不得了。
謝翊起初沒在意。
看雲蕪高高興興養鳥的時候,他在心中嗤之以鼻,心想她大驚小怪,一隻雀鳥便高興成這樣。
但沒幾天,他就不耐煩。
因為這隻鳥實在話多,即使沒人去逗,自己也要站在杆上仰頭啾啾啾啾啾幾聲。往往雲蕪手中的書還沒翻過一頁,便已經聽它啾了好幾回。
雲蕪是不嫌的,聽着它的叫聲隻覺可愛,但謝翊就不這麼覺得了。
鳥聲清亮,穿透力強,在同一屋檐下,隔了再遠也能聽到。
他喜好清靜,因而連院子裡的下人動作都輕,平日裡覺輕,一點動靜就能醒來,如今多了一隻鳥,本來入睡便難,好不容易睡着又被鳥叫聲吵醒,便是菩薩來了都要發火。
又一回午覺被吵醒,雲蕪還在逗鳥,便見他黑着臉,氣勢洶洶直奔自己而來。
她直覺不好,趕緊撲過去抱住了自己的鳥籠。
鳥籠裡的小雀慌慌張張地跳來跳去,尖喙張合,啾聲不止。
謝翊欲要伸手抓鳥,卻被她護得嚴嚴實實,幾回伸手都被擋住,隻得沉着臉瞪了她一眼:“吵。”
“我、我帶它出去。”雲蕪反手抱着鳥籠,緊張地說:“我帶它去花園裡,保管不吵到你。”
說着,不等謝翊反應,她把鳥籠摘下,提着它忙不疊地往外跑,路過門檻時還被絆了一跤,她也不敢停,唯恐自己慢了一步,心愛的小鳥就要葬于謝翊之手。
一路悶頭出了院子,直到進了花園,雲蕪才松了一口氣。
她尋了一個亭子坐下,把鳥籠放在石桌上。許是到了外頭更廣闊的天地,籠子裡的小雀興奮地不得了,站在栖杠上撲棱着翅膀,清悅的叫聲響個不停。
雲蕪隔着鳥籠戳了戳它的絨羽,“你這樣吵,以後就不能進屋了。”
鳥兒啾啾回應,也不知是聽懂了沒有。
不過,它顯然很喜歡外頭,靈動的黑豆眼看着四周,時不時鳴啾一聲,比在屋子裡還要更活潑。
悅耳的鳥叫聲不但吵醒了謝翊,還吸引來了其他人。
“阿蕪!”
聽到一聲遠遠的呼喚,雲蕪聞聲轉過頭,便見陳秋棠興沖沖地朝亭子走來。
“我遠遠便聽見鳥叫聲,還道有些耳熟,果然是你!”陳秋棠近到跟前,看清她面前的鳥和鳥籠,頓時撫掌笑道:“先前我家那個給三郎尋了隻鳥,三郎要話少的,他偏偏尋了隻話多的,那時他拿回來,我在旁邊聽了一會兒就覺得吵,何況是三郎,哈哈!”
雲蕪呐呐:“它也沒有話很多……”
陳秋棠笑嘻嘻問:“難得見你出門,是不是三郎發了火,不準這隻鳥待在屋子裡?”
雲蕪閉了嘴。
見自己說中,陳秋棠更樂,抱着肚子哈哈笑。
雲蕪撓了撓臉:“二嫂,今日天熱,你怎麼也出來了?”
“我帶暖姐兒出來玩。”陳秋棠回身指給她看,她的女兒暖姐兒正被婆子牽着,小短腿邁得慢悠悠,她娘親是個急性子,看了兩眼便指揮起婆子:“快把暖姐兒抱到我這裡來。”
暖姐兒一過來,就被桌上的鳥籠吸引了目光,圓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看過來:“鳥,鳥。”
“是了,是鳥。”陳秋棠抱着女兒逗道:“是不是有些眼熟?就是你幾日前喂的那隻。”
小鳥啾啾叫,把小姑娘的注意力全吸引了過去,伸着小手想要去摸,奈何人小手短,怎麼也夠不着。
她着急了,回頭去找娘親:“娘,鳥。”
不等陳秋棠,雲蕪主動将鳥籠推了過去。
鳥籠到面前,暖姐兒反而不着急要摸小鳥毛絨絨的羽毛了,她收了小手,趴在石桌邊,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籠子裡活潑的雀鳥,看的如癡如醉。
她看鳥,雲蕪便看着她。
與陳秋棠風風火火的性格不同,暖姐兒性子安安靜靜,反應也慢慢的,她年紀還小,還不到三歲,路都走不穩,還要奶娘抱。
這麼點大的小姑娘,被抱在懷裡就是圓滾滾一團,臉蛋也是肉乎乎的,謝家人沒一個長得醜,三歲的暖姐兒也遺傳了父母的好相貌,長得玉雪可愛,看着就十分讨人喜歡。
陳秋棠十分驕傲:“可愛吧?給你抱抱?”
雲蕪躍躍欲試:“可以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陳秋棠大方地把懷裡的女兒抱了出來。
暖姐兒疑惑地歪頭看娘親,又看雲蕪。她人小不記事,已經不大記得隻見過幾面的雲蕪是誰,但還是乖乖地攥着手腳,一動不動任人抱了過去。
雲蕪第一次抱小孩,動作僵硬,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擺,陳秋棠在一旁指點:“抱這兒……還有這兒,對對,就是這樣。”
雲蕪一抱在懷裡,就一動也不敢動了,坐得比暖姐兒還僵硬,好像一尊石像,緊張地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陳秋棠樂道:“怕什麼,我們暖姐兒乖得很,你抱住了,她就能在你懷裡坐一天,很省心的。”
就如同她說的那般,暖姐兒的注意力已全部被桌上的小鳥吸引走,無論被抱到哪兒,一雙眼睛都緊追着鳥籠不放,任其他人怎麼動作都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