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回頭痛不已,手指撐着額角,感覺回到了很多年前,面對還是小孩子的陸亦甯。他的聲音不自覺帶上幾分妥協的意味:“罷了,随你吧。隻是出門前交代一聲,我派人随你同去。”
謝汐樓還要掙紮,話在喉頭滾了一圈終是咽下,嘟嘟囔囔,卻沒再拂了他的好意:“帶上鸢尾就好,大不了再救她一次。”
“鸢尾來不了了。”
謝汐樓愣住。
鸢尾幾乎沒受傷,說不定現在已經醒了,為何要調離?
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了什麼:“她也是釘子?”
陸回抿了一口茶,默認了她的說法。
鸢尾是在靈州時出現的,被救出後,陸回沒給她任何修養的時間,立刻派到她身邊保護她。
那時的她對陸回來說,不過是一個有點用的陌生人,何必派精心培養的暗衛來保護?除非這暗衛有問題,正好借這個由頭調離。
從靈州返回時,鸢尾随大部隊一起返京,回到華京後更是徹底淪為了她的一個會武藝的婢女。
鸢尾是釘子,那她是什麼?拜托釘子的墊腳石?
此中糾葛不能細想,越想越讓人心如刀割。
謝汐樓垂下眼睫,輕聲道:“不用了,還是讓鸢尾來吧。此時将她調走未免打草驚蛇。更何況,我們算是朋友,我相信她不會真的害我。”
房間安靜下來。
陸回不認同謝汐樓将鸢尾留下的決定,但也不願為這事起争執,他站起身告辭:“我還有公事要處理,你好好休息,案件有進展時,我會告訴你。”
謝汐樓目送陸回跨出房門走到院子中,又在原地站了一會,直到那身影繞過影壁、影壁上的雪山黯淡了顔色,才回過神來。她的筋骨在瞬間被抽走,酸痛不已,靈魂也不知去向,拖着身子踉踉跄跄走到床邊,一頭栽倒在床上,片刻後徹底昏睡過去。
大理寺的辦事效率很快,傍晚時便送來了案件的最新進展。
丢失男嬰的人家住宅附近,均有對外租賃的房屋,通過這些房屋的窗戶大門,可以觀察到男嬰家的一舉一動。
這些屋子在孩子出生後不久租出,又在孩子丢失後不久退租。賃房子的人有男有女,有胖有瘦,在牙人處留的信息經過确認後全部是假的,隻能通過鄰居所描述的模樣畫出模糊的畫像,大海撈針。
謝汐樓始終想不通的是,他們為什麼要偷這些男嬰。若是為了錢财,丢失的男嬰均是平民出身,丢失後家中也未曾收到匪徒讨要贖金的信兒;若是為了買賣嬰孩,案發後不久城中出入盤查嚴苛,凡是襁褓中不能獨立行走的孩子,均會被細細盤問,城中也未出現百姓舉報誰家突然多出個孩子。
一定還少了些關鍵的信息。
大理寺将與案件相關的穩婆全部收押進大理寺牢。重刑之下,穩婆們全部招供,說是去年這個時候,曾有人找過她們,重金購男嬰的信息。隻要在接生男嬰後,将這戶人家的地址或寫或畫在紙上,埋在約定的地方,并系一紅色布條在門前枝桠,便會有人去取。
紙條被取走後,會換成酬金,趁沒人時取走便可。
穩婆們描述的接頭人外貌各有不同,倒是與租賃房子的租客的相貌極為相似,大抵是同一批人。
大理寺将埋紙條的地方細細翻找,沒有任何新的發現。
案件到這裡似乎陷入了僵局。
謝汐樓在王府中歇息了兩日,徹底緩和過來,正準備出門繼續尋找線索時,有婢女通傳,溫平公主來訪。
溫平公主?陸亦甯?
從回到華京的那一日起,她就料想到會與陸亦甯重逢,隻是沒想到重逢的地點會在陸回的府中。
細細回想,陸亦甯是沈驚鴻最好的朋友,自她入宮做了伴讀,二人焦不離孟,一同念書一同闖禍,如果說過去的沈驚鴻是帶着貴女枷鎖的後方謀士,那陸亦甯一定是擋在前方沖鋒陷陣的俠客。
謝汐樓尚還沒回過神來,陸亦甯已然帶着一串侍女,風風火火闖進她暫住的小院子,聲音清脆如山泉,比人影先出現:“早就聽說皇叔找了個美人兒,藏着掖着不肯帶入宮。本宮今日可是帶着皇祖母的命令來的,看皇叔如何阻攔。”
她繞過影壁,出現在謝汐樓面前,目光掃過站在屋門口的謝汐樓,表情逐漸疑惑:“這位就是……皇叔找的小美人?”
檐下人蒼白羸弱,一看就不是長壽之相,陸回怎麼會喜歡一個病秧子?
謝汐樓欠身行禮,陸亦甯三步并做兩步将她托起,拽着她的胳膊向外走,打算到陽光下一寸一寸研究:“原來皇叔喜歡這樣子的,怪不得以前皇祖母和父皇找的那些身體康健的世家貴女,皇叔連看都不看一眼,原來是沒摸準脈啊!來,讓本宮好好瞧瞧。”
謝汐樓哭笑不得,一旁侍候的婢女瞬間跪下,膝蓋磕在青石闆上脆生生的:“請殿下恕罪,姑娘的病曬不得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