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料到,謝汐樓沒有女紅天分,陸亦甯比她更甚。眼看陸回生辰臨近,連荷包一面都沒繡好,隻能将謝汐樓繡了一個月的手帕搶走借花獻佛。
那年她十二,陸回十七,一晃八年,陸回竟還留着這塊帕子。
李陽為二人倒了茶水,壓低聲音打探:“二位可發現了什麼?”
琥珀色的茶水散發着陣陣清香,先苦後甘回味無窮,是今年的新茶。謝汐樓小口啜飲,眼神瞟着一旁的陸回,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隻能開口道:“沒有新的發現,但印證了一個推測,孫老六陳屍的地方的确就是與葉芹兒發生争端的地方。”
“你懷疑殺孫老六的人和葉芹兒有關?”
謝汐樓将那日傍晚的見聞簡單說與兩人聽:“那日我看着孫老六的手攬在葉芹兒的肩頭,然後那隻手就被砍了,我覺得兇手必然和葉芹兒有某些聯系。”
李陽恍然大悟:“有道理啊,這是不是意味着,隻要查清當日有誰在現場就能知道兇手是誰?”
“渡口人來人往,有無數人看到了當日的事,想要查清太過困難。”謝汐樓抿着嘴唇,手指摩挲着紙杯,像是在為此事煩惱。
陸回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你已經有了懷疑的人。”
謝汐樓心中一驚,險些以為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緩過神來歎了口氣:“是有一個人符合所有所有條件,但我想不通動機是什麼。”她咬着嘴唇,直到泛白才再次開口,“或許隻是巧合,繼續查吧。”
店小二将佳肴布上桌,珍馐美馔垂涎欲滴。
謝汐樓心中懸着事沒什麼胃口,倒是李陽完全不受案件影響,大快朵頤,沒有浪費一塊肉一塊餅。陸回依舊淡淡的,每道菜隻吃三口,恪守着那些陳舊迂腐的規矩。
有争執聲從敞開的窗子中飄進,官話中夾着謝汐樓聽不懂的方言,李陽的口中塞滿食物,含混不清翻譯:“是玲琅齋和如意坊,兩家做首飾的商鋪。”
“他們為何争吵?”
“哪裡是争吵,是玲琅齋去如意坊挑事。玲琅齋在益州城開了百年,一向是城中最受歡迎的首飾店,但兩年前如意坊開張,首飾做工精良,搶走玲琅齋一半的生意,自此開始,玲琅齋三天兩頭找如意坊的麻煩。”李陽将口中食物艱難咽下,補了一句,“說起來,如意坊的老闆和這件案子有些關聯,曾是我們懷疑的嫌疑人。”
謝汐樓來了興趣:“如意坊的老闆是誰?你們為何懷疑他?”
“鄭大人曾懷疑此案兇手與宮中出來的人有關,于是查了近些年回到益州的太監,一共有三人,一人下落不明,一人一年前病死街頭,這剩下的一人就是如意坊的老闆,名喚龔玉。”
龔玉……
謝汐樓腦海中閃過他含笑的臉,一别經年,沒想到能在距離華京千裡外的益州重逢。
初見龔玉時她七歲,剛剛入宮,龔玉随馮尚儀一同撥到她身邊侍候,對她很是照拂。十三歲時她離開皇宮進入青岩書院,與宮中人甚少聯系,直到十七歲時定下與陸既安的婚事,成了準太子妃,龔玉再次被撥到她身邊,而後沈府火光亮起……
他竟然也活了下來,而且沒有回宮中,反而來了益州。
謝汐樓沒了吃飯的心思,站起身帶好帷帽:“我去去就回。”
她怕被陸回看出異樣,說完後匆匆離開,不敢多看他一眼。
走出鳳錦樓後,謝汐樓心中生出幾分忐忑,她其實也不知道要去做什麼,是要告訴他她的真實身份,與他相認,還是隻遠遠瞧一眼,看看他過得好不好。
如意坊離酒樓很近,謝汐樓趕到時店外圍着不少看熱鬧的人,玲琅齋的人正在店内大放厥詞,手中握着一個金步搖道:“諸位瞧瞧,這是我們玲琅齋一個月前制成的金步搖,因工藝複雜一直沒推出售賣。這如意坊不知從哪裡偷來的圖紙,制成的金步搖竟然和我手上這隻一模一樣!”
櫃上的金步搖是如意坊這個月推出的新品,一經問世廣受好評,深受各府夫人小姐喜愛,供不應求。圍觀百姓指指點點,店中不少夫人小姐将剛拿起的首飾放下,面露猶疑。
玲琅齋的人目的達到得意洋洋,繼續說道:“玲珑齋的步搖物美價廉,最新上了一批新款首飾,歡迎大家移步玲琅齋參觀選購!”
如意坊内起了躁動,客人們蠢蠢欲動,不少人向店外走,跟着早就等在門口的玲琅齋夥計離開。
如意坊中隻有兩個年雖不大的小厮,急得眼淚汪汪滿頭大汗,兩個人一起辯解卻說不過琳琅齋的一個人。
龔玉不在店内,謝汐樓看不慣以大欺小,擠進店内将找茬那人手中金步搖抽出,定睛看了幾眼,笑道:“你聽過東施效颦麼?那照貓畫虎呢?這步搖就是那東施,就是那小貓兒,怎能和這櫃台上的步搖相比?”
玲琅齋的人一時失察被謝汐樓搶走步搖,又聽她如此說,怒斥道:“你瞎說什麼呢?識不識貨啊!”
謝汐樓将如意坊櫃上的步搖拿起,兩隻步搖并排放在一起,揚起聲音向衆人解釋:“諸位請看,兩支步搖乍一看确實相似,但細細看去,如意坊的步搖用的是内廷花絲鑲嵌的工藝,這隻栩栩如生的鳳凰用的是金銀錯的工藝,而玲琅齋的這支則全然不同,金絲粗細不一,金銀色為點釉,廉價得多。”她看向店内的夥計,“我沒猜錯的話,做這支步搖的人可是從華京來的?”
年輕夥計連連點頭:“客官說得對,我們東家卻是從華京來的。”
“這就對了。”謝汐樓将玲琅齋的步搖随手擲在櫃台上,晃了晃如意坊的步搖,“你們的步搖我很是喜歡,不知可否見見你們東家?我想和他談個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