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并不相信周晴所說的,又問了一遍:“今今,你怎麼會掉進遊泳池啊?”
逢今看着江雪,點頭道:“她說得沒錯,是我自己跳進遊泳池的。”
看到逢今說了實話,周晴略微放下了心,算她識相,好歹沒有栽贓她。
“自己跳進去的?”江雪疑惑挑眉,終于注意到逢今臉上紅紅的巴掌印,又是震驚,又是心疼,忙問道:“今今,你的臉怎麼回事?”
逢今擡眸看了周晴一眼,眼神複雜又别有深意,随即委屈地說:“是我自己打的。”
雖然逢今說着是自己弄的,但江雪可不會這樣認為,更不相信身為旱鴨子的逢今會自己跳進水裡。聯想到周晴的搶答,還有逢今剛才的眼神……
江雪站起身,面向周晴,眼神冷靜得可怕。
“周晴,你不是答應我不再胡作非為了嗎?為什麼還要欺負她?”
周晴瞠目結舌,總算體會了一次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感受,半晌,她才擠出一句:“我沒有!”
“事實擺在眼前,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周晴跺跺腳,氣急敗壞地說:“巴掌是她自己打的!水也是她自己跳的!跟我沒關系!她自己也承認了是她自己弄的!你怎麼就不信呢?”
“是嗎?”江雪淡淡地看着周晴,随即望向範倩,詢問道:“番茄,你來說一下,是逢今自己打自己,又自己跳進遊泳池嗎?”
範倩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沒看見,我隻知道二小姐把祝小姐叫到這兒單獨說話,後來發生什麼我也不知道。”
江雪又望向四周,被她看到的人都默契十足地擺着腦袋,一副怕惹禍上身的樣子。
看着她們一個二個緘口不言,周晴也慌了,連忙擺手解釋:“真的不是我做的!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做的!”
江雪把目光停在她的臉上,歎氣,緩緩開口:“周晴,你太讓我失望了。”
她的眼神漠然,沒有任何情緒,可周晴卻最怕看到江雪這樣的眼神,就好像她對江雪而言,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她一點也不喜歡這樣!
“姐姐你聽我解釋,我這次真的沒有欺負她!我承認,我的确把她單獨叫到噴泉池這邊說話,但我真的沒有欺負她。她臉上的巴掌印是她自己打的,遊泳池也是她自己跳進去的,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你為什麼要把她單獨叫到噴泉池邊說話?又說了什麼話?”
“這……”周晴啞言,這兩個問題,她一個也不能回答,當真是進退兩難了。
見周晴說不出個所以然,江雪又是一聲喟歎,無奈地擺擺頭,“你向來性格乖戾,做事沒有輕重,看在你是我親妹妹的份上,我都一一忍了,但你怎麼能說謊呢?你明知道我最讨厭别人欺騙我,尤其是我身邊親近的人。”
有口難言,周晴隻差哭出聲來,偏偏逢今還蜷縮着腿坐在地上,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周晴越瞧越生氣。
她忍不住指着逢今大吼:“你這該死的狐狸精!居然敢栽贓我?還好意思在那兒裝可憐?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打死你!”
說罷,她一步跨上前,擡起一腳就想踹在逢今身上。
腳伸到一半,一個猝不及防的耳光就扇在了她的臉上,間接阻礙了她的動作。
周晴趔趄了兩步,捂住自己的半張臉,眼睛裡閃爍着淚光,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江雪,質問道:“你打我?姐姐,你為了她打我?”
“我給過你太多機會了,是你自己不珍惜。”江雪說完,将逢今從地上扶起來,弓起身子,以公主抱的姿勢輕輕松松地抱起了逢今,轉身離去。
走了幾步路,江雪側頭,眼神向後斜睨,冷冷道:“往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要再出現在我和逢今面前。”
周晴盯着她們離去的身影,幾乎将嘴唇咬出了血,才沒讓眼淚流出來。
她瞪紅了眼眶,腦海裡隻剩下一個念頭:祝逢今,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姐姐根本不會這麼無情地對我。你給我等着!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周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江雪和逢今身上,根本沒有注意緊跟着她們的柏溦。
在江雪抱着逢今走出人群後,柏溦就跟了上去,走出去大概十幾米遠後,她下意識地頓步,回過頭看了眼周晴。
她看周晴的眼神複雜怪異,仿佛在看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屍體。
隻一眼,柏溦就收回目光,繼續跟在江雪和逢今身後不遠的位置。
柏溦耳朵上空空如也,助聽器由于浸水,似乎有些短路,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她幹脆将它取了下來。
沒有了助聽器,世界一片寂靜,可怕至極。幸好,她還看得到逢今,隻要看見逢今,再可怕的世界也沒有那麼可怕了。
逢今對柏溦有依戀的感覺不假,柏溦對逢今何嘗沒有依戀的感覺呢?甚至都不止是依戀,而是一種信仰。甚至都不止是感覺,而是一種習慣。
柏溦很讨厭六歲時那場意外,因為它讓她失去了媽媽媽咪,還讓她失去了絕大部分聽力。
矛盾的是,有時候她認為那次意外算得上是她不幸的人生裡幸運的一部分,因為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也許她一輩子也遇不到逢今。
在她看來,逢今是一個多麼明媚的存在啊。
那時她剛失去媽媽媽咪,還不幸地成為一個小“聾”人,整個人崩潰又沮喪。
剛進福利院的柏溦就像一隻被主人棄養、無家可歸的寵物貓,對人類仍抱有一絲希望,看到有人類主動靠近她,還以為會是新的靠山,于是奉出了所有信任,卻沒想到,不是靠山,是深淵。
在柏溦住進福利院後,福利院的“原住民”們就像是看見了什麼新鮮玩意兒,幾乎是排着隊地來打量她。
也許一開始,“原住民”們是抱着好奇的心态,但到了後面,她雖然聽不到對方說的話,但她看得到對方的眼神和表情,“原住民”們知道她聽力受損,明顯就是把她當樂子,有意無意地挑逗她。
她坐在長椅上看着天空發呆時,有的人會悄悄走到她旁邊,手作喇叭狀,在她耳邊驚聲尖叫。
她坐在秋千上時,有的人仗着她聽不見,大搖大擺地走近,在她身後猛地推一把,險些害她摔跤。
她隻想一個人安靜待着時,有的人非要強迫她一起玩“摸瞎子”的遊戲,用布條将她眼睛蒙上,讓她去抓在規定區域内的所有人。期間,不斷地有人戳她、拍她、敲她腦袋,可她一個人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