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奕明告訴林季安地方後的隔日,兩人在大早上便一同過去了。
村口附近新支起一座草棚,昨日來的大夫還沒離開,此刻正在那裡煎藥。
趙奕明見狀直接走了過去:“莫大夫,情況如何了?”
莫大夫是個三十出頭男子,名喚莫沖,家中世代行醫,在這村外三裡處的街上有家醫館。
莫沖見兩位大人來了,行了一禮:“明大人、林大人。”
他将爐子上的藥罐拿下,才前來對兩人道:“情況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峻了。昨晚喝了藥的那幾人到今日還是咳嗽不止,隐隐有發熱的迹象。今早我過去的時候,又有幾人前來找我說自己好似也開始頭疼了。”
林季安眉心緊緊擰起:“莫大夫,這會是疫病嗎?”
莫沖歎出口氣:“照目前感染的人來看,要做好這種準備了。兩人大人最好不要進村,若要進去這遮面的絹布萬不可摘下。”
林季安和趙奕明對視一眼,江甯現在的情況,實在是不容許疫病的發生。
“咳咳!”
村裡一間沒用過的廟宇,莫沖把出現病症的人都安置在了這塊地方。二十餘人,咳嗽的有,扶着腦袋靜靜坐在一旁的有,昏睡在床榻上的也有。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面帶絹布的醫館學徒正在照料他們。簡單的一些陳設再加上些基本生活所需之物,也就這麼湊合了。
衆村民見林季安來了,紛紛起身,但又不敢靠他太近:“林大人,咱們這情況沒什麼大事兒吧?”
林季安安慰了一番他們:“大家稍安勿躁,沒什麼事,好好休息,等症狀過去就好了。”
他和趙奕明先帶來了兩罐湯藥分了下去。
殿中幾人将信将疑點點頭,可能是身體不适的原因,他們也不想多說什麼。
在此前他們的身體有什麼毛病都是等兩天就好了,可這回不僅沒有,還愈加嚴重。而且,這還是頭一回看到生病了要被隔開的。
昨日沒人願意如此,可那位莫大夫說是為了節水,大家在一起比較好照應喂藥,這才答應到這裡來。
殿内後方是安置發熱的人群,目前人數不多,隻有四個。
其中一位青年正在後面照顧自己的爺爺,聽得前面的聲音,匆忙走了出來。
“林大人,明大人!這一定要待在這個廟裡面嗎,老人在這裡待不習慣,家裡比哪都合适啊!”
老人患病需要的照料終究是要多費些心力,這青年昨日待在這裡一宿沒回家,擔心老人會出什麼事。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趙奕明有些猶豫,看向林季安,剛想說要不先讓他回去,就被林季安的話堵在嘴邊。
“不可。”
林季安看起來神情嚴肅:“我知道你是一心為家人,但目前叮醫囑才是最重要的。你們在這裡若是需要什麼,我會即刻差人送來。”
那青年似乎仍不肯放棄:“可……可是這不就是換季着涼了?以前又不是沒病過,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要是因為水,我們隻用自己的那一部分,不會動公用的。”
林季安眉眼間劃過一縷決絕:“不必多言,就這樣。崔典,帶幾個人問問這裡的村民需要什麼,把東西午時前送到。”
“是!”一侍衛領命而去。
簡單看過之後兩人出了這間廟宇,趙奕明似乎還在想着剛才的事情。
“林大人,這個老者……隻讓他一人回去也是可以的吧?隻要讓家裡的人多注意防護,通融一下應該沒什麼問題。”
林季安搖了搖頭:“殿下,不行的。”
他回頭看了一眼廟中的人:“你沒發現方才在我們談論這件事的時候,在殿前的人一直注意着我們嗎?一旦開了這個口子,便會有更多人提出這個要求,倘若回絕了,他們會怎麼想?”
“說我們區别對待?”
林季安沉聲道:“這恐怕還是輕的。我最擔心的就是像我們當初來到這裡一般,沒有人願意聽從管理。不是那種懷有防備心的芥蒂,而是壓抑已久突然的爆發。”
可這仿佛偏偏就是江甯不可掙脫的命運,或許是來自上蒼的考驗,亦或許是因為某些行為的孽力回饋。
三日後,這場在暗中四處串流的病症愈發猖狂起來,不止是這個村子,将近一半的江甯人都染上了這個病,江甯再一次陷入恐慌。
“林大人!”一名侍衛匆匆跑來,“莫大夫知道是什麼原因了!”
昨日在衆多侍衛的強行驅趕下,江甯被分為城東和城西,東為健全者,西為感染者,并且嚴格限制了江甯人群的出入。難得建立起來的一點經濟效果,也在頃刻之間崩離瓦解。
林季安此時正在寫着傳回朝廷的書信,若是快馬加鞭,也至少需要五日。由于事态的危急和不可控,他早早勸趙奕明先回繁城,可是他勸不動。
至此,在講述江甯情況的同時,林季安請求皇上下達聖旨讓趙奕明回宮。
提筆信畢,林季安将信交給一名影衛,同時把自己的信物交給他:“拿着這個直接入宮,就說你是我的親信,務必交到皇上手中,若是阻攔,就去找陸琰。”
影衛颔首。
恰逢這時報信的侍衛到來,林季安便急忙同他前去。
城東的街道零零散散空無幾人,多數人已經進了房屋,即便如此,面上的絹布仍不敢摘下。
馬車疾馳在街道上,一路上隻聽得車輪滾動的碌碌聲。城西的人本就沒這邊的多,可兩邊比起來,這裡實在太安靜了。
莫大夫正在兩邊相交的地方,恰巧江甯城中有一條泛舟的小河,便已這條河上的小橋當了界線。
河邊兩岸支起了數十座草棚,江甯的大夫基本上都聚集在了這裡。以莫大夫和一位老醫者為首,每人都在井然有序忙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林大人,這裡!”莫沖看見馬車,朝林季安揮了揮手。
嘈雜中,雖是有些艱難,但林季安還是聽到的莫沖的聲音。
在他靠近這一帶的時候,就已經聞到一股濃郁的草藥味。一下車,還是如同昨日一樣,每個草棚裡都有三名藥童忙着看藥,手中的蒲扇呼呼扇個不停。
莫沖還是放下了手裡的東西朝林季安這邊過來:“林大人對不住,我這走不開,勞煩您來這種地方了。”
“莫大夫行醫為民,不必說這些話,我本就該來的。”林季安看着四周來往跑動的大夫,“這究竟是什麼病?”
“是探頭。”
林季安皺起了眉:“探頭?”
他曾有聽說過這個,但不知到底是怎樣的病症,更不知是如何引起的。
莫沖點了點頭:“說白了,就是肺幹引起的,跟也就跟江甯這邊的大旱脫不開邊了。”
林季安問道:“這探頭會傳染?”
“會。起初我以為是因為大家都缺水的問題,但後面翻閱古籍,記載得探頭者不可與常人親密接觸,否則不出一天,常人必會出現征兆。”
他松了口氣:“還好林大人此前吩咐讓大家都做好防護,不然情況怕是更會危急。”
林季安随莫沖一路走到草棚裡,發現正在煮藥的藥罐中的水其實并不多,往常的水位都是在罐口下一寸半,可現在卻是罐的一半都不到。
“現在的水還夠用多久?”他問一旁跟随的侍衛。
“大概十日。”
林季安轉頭又問莫沖:“這幾日病情能控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