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春回大地,草長莺飛,春天是牧草生長旺盛的季節,北朔的使者卻不得不放下家裡的羊群,背負着使命趕至中原。他要為崇光帝帶來新任北朔王最真誠的表态,前任北朔王的頭顱。雷恩寺的意外被歸咎為個人的行為,金扇公主的父親最終擔下了所有的罪責。旁支親王發動了政變,砍殺北朔王于皇座之上,登基成了新的北朔統領者。新任北朔王一心與大虞求和,不僅帶來了罪魁禍首的頭顱,還親筆修書一封,言明會每年朝貢加倍,以表誠心。
大虞和北朔都沒有再起戰事的打算,有了此共識,雙方就有了坐下來談判的可能。可是,大虞此次并沒有要北朔的銀子,提出的條件是北朔要歸還霸占的兩座州府。
北朔使者心中一驚,望着案桌對面被崇光帝派來談判風清霁月的闫楚禛,暗暗咒罵,怎麼又是他,此人真的是北朔的克星,讀書信的時候,他默不作聲,原來在這等着。
前朝後期,皇權羸弱,戰事不斷,北疆邊陲的州府常常在北方民族和中原皇朝之間易主。先代北朔王帶領着北朔崛起,通過武力手段把三座州府收在了囊中。先帝在時,忙于評定戰亂,登基後又緻力于百姓休養生息,無暇顧及北疆州府的事情。北朔與大虞一戰,作為敗家,不得不歸還了其中最大的那座州府。而此時闫楚禛提出要回來的,就是北朔剩餘的那兩座。兩重取其重,白花花的銀兩再缺也總是有辦法去填補,那缺失的國土,州府裡在北朔統領下遭受欺淩的大虞百姓,可是大虞的傷啊。
“此時吾不能做主,需要回禀大汗。”此事重大,使者不肯做主。
“無妨,使者可以回去仔細說明,相信北朔王必不會讓我們等太久。”要在北朔王割肉,闫楚禛必然不會覺得能輕易答應。第一輪談判沒有結果,闫楚禛跟部下簡單交待了幾句便跟回府了。
淩挽馥的月子已經到了即将臨盆的時候,諾大的肚子壓得她後背酸痛,夜裡會抽筋,左右翻轉無法入眠。闫楚禛擔心着淩挽馥,這些日子裡,隻要可以,他都會盡可能地早點回去照看淩挽馥,夜裡她睡不着的時候陪她聊聊天,緩解緩解情緒。當然,也隻能盡可能。府上已經為了淩挽馥的生産做了布置,然而再萬分的準備,總能有意想不到的那一刻。
這條夜裡,剛躺下一個時辰的淩挽馥輾轉着,口中時不時傳來不适的吟聲。闫楚禛熟悉地起身點亮了燭火,撩開床被為她按壓腿脖子,緩解抽筋帶來的疼痛。手剛放上去,闫楚禛卻看見了淩挽馥身下被褥濕了。再一瞧,淩挽馥口咬着唇,額頭上汗涔涔。
“馥兒?”闫楚禛輕喚一句。
“羊水,羊水破了。”陣陣宮縮不斷襲來,淩挽馥好不容易才得以拼湊出完整的句子。
闫楚禛倏地一下跳下床,鞋子都來不及穿就猛地沖出了房門,“來人。”先是負責守夜的丫鬟婆子,接着是廚房的,一聲接一聲地傳喚着,房間的燭火相繼被點燃,慌亂,忙碌,闫府的夜從宿石居開始刹那間都醒了。
“先把人扶進去,熱水,熱水在哪裡?趕緊準備好,汗巾呢。” 産房和穩婆是早已經準備好了,葛姑比穩婆更早一步趕到。有她在,即便是再有經驗的穩婆,都自動知覺地靠邊站。有她在,原來還亂做一團的丫鬟婆子,頓時找回了節奏,即便還是三步并做兩步,邊跑邊叫,但起碼人是已經移進去躺下待産了。
“咬住,我知道現在很疼,可是還不是時候,聽我的。”一支千年人參被塞到了淩挽馥口中。人的體力是有限的,而女人生孩子偏偏需要的就是體力。前期大喊大叫白白浪費了,到了關鍵時刻就用不上了。
闫楚禛把人送到産房門前時候,就被葛姑趕了出去。倒不是說忌諱男子不能進入産房的習俗,而是他太在意淩挽馥了,留在房裡,隻會打擾她和穩婆的工作。淩挽馥不能分散精力,葛姑則要集中精神随時觀察着淩挽馥的情況,以備不測。
“祖母,已經兩個時辰了,怎麼還不見裡頭有動靜?”
“這才哪跟哪,女人生孩子你以為吃飯嗎?兩三口就速戰速決。”宿石居這邊有了動靜,闫老太太那邊自然是醒了,她和闫楚禛等守着門外等候着。即便口頭上說着闫楚禛,闫老太心中也是着急得不行,手裡的佛珠一遍一遍地數着。同樣身為女人,她當然清楚知道房裡的淩挽馥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疼痛,未知,身旁有沒有丈夫陪伴,那種難不是男子能夠想象的。她自身就是因為生産吃了不少苦,更不用說拼死剩下闫律祁後就失血沒了的三夫人。“桂嫂,我供奉在菩薩前的平安符,你送進去給挽馥了沒,我怎麼就想不起來有沒有拿給她。還有,我這不缺人,你也進去看看,挽馥身邊的大丫鬟都沒生養過。”
“送了送了,那個平安符剛來的時候,就已經從菩薩前取下給少夫人了。老夫人你莫要擔心,我這就去幫忙。”桂嫂領命就進了房間。淩挽馥此時的腹中的痛還不頻繁,她剛在四月的伺候強行進食。說實在那句,桂嫂是打心裡佩服淩挽馥的。不僅忍下了哭喊,還能鎮定地聽從安排。就連穩婆都說,闫家少夫人是她見過的最有忍耐力,最配合的産婦了。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腹中的胎兒在淩挽馥的肚子裡平平安安地呆了那麼久,在臨門一腳的時候卻給母親開了個小玩笑。他在裡面玩得流連忘返,就是不肯出來。足足六個時辰,小家夥才想起正事,他到時候要出來見見門外已經在着急等候着準備揍他一頓的父親了。穩婆見有了動靜,忙又給淩挽馥灌下一杯濃濃的人參水,指揮着她用力。慶幸的說,小家夥知道錯了,最後的那一刻沒有再調皮,勉強地在闫楚禛那贖回了一點好感,不然那一頓打是必然少不了的。
“恭喜老夫人,恭喜大少爺,是個小少爺,母子平安。”那可是闫家這輩的第一位主子,小家夥一出來,桂嫂跑了出來跟外頭的闫老太太報喜。當穩婆抱着簡單收拾好的小家夥出來,交到闫楚禛手裡的時候。素來端重老成的闫家大少爺傻了,手僵硬地照着桂嫂教的姿勢抱着兒子,明顯就讓小家夥感到不舒服,扯着大嗓門哭着投訴着他的委屈。
“小少爺聲音洪亮,身子康健。老太太你瞧,是不是和大少爺長得一模一樣。”桂嫂笑着接過小家夥抱到闫老太太面前,闫楚禛才接觸了尴尬。
“他好醜,哪裡像老大,像個猴子。”闫律祁在闫老太太身邊也瞧了一眼侄子,又和闫楚禛比對了一番。他家老大可是京中出了名的美男子,嫂子也長得好看,孩子怎麼長成這樣,難道是生産時候出了問題?闫律祁捅了捅旁邊的闫繼組,難得地在他身上得到了苟同。
“去去去,不懂就不要亂說,你出生的時候也是這般,比他還醜。”闫老太太一臉嫌棄地趕走闫律祁,不給他繼續污蔑重孫子。
“兩位少爺你們可不知,剛出生的孩子都是這樣的,等大了,長開了,就好了。有大少爺和少夫人在,小少爺必然是個俊美公子。”
兒子有祖母和穩婆在照看着,闫楚禛是不需要擔心的,他現在挂心的是房裡的妻子。産房還在清理當中,實在不适合他此時進去。可裡面的人都是知情之人,她們是不會攔着他。
“不要動她,她可是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