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甚至都不一定知道你的阿姐是誰。”闫楚禛所言不假,端王是男子,和晉王關系又不算好,平日就幾乎毫無往來。對于王妃身旁的貼身侍女是誰,他極有可能無法将人和名字對應起來。
葛姑和闫楚禛的話這次徹底奪走了槐花的神志,她的嚎啕大哭嗄然而止,無力地跪落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向闫楚禛,又看看葛姑,試圖得到他們的回話,告訴她這都是假的。然而事實總是讓她失望。她追随着阿姐到京城,阿姐莫名其妙地死了;她一心為阿姐報仇,此刻他們告訴她那也是假的,端王不可能是禍害她阿姐的人。她手染鮮血,失去至親,到頭來都不過是一場笑話,這是為何。
淩挽馥拉了拉葛姑的衣袖,兩人悄然地離開了房間,把剩下的留給了闫楚禛。情緒奔潰的槐花開始喃喃自語地說着她和寶婵的事情,有她們孩童時代的相處,有長大後分離的想念。即便陳述雜亂無章,闫楚禛還是從中理出了個中的線索。
寶婵被父親以十兩銀子賣給人販後幾經周折,成為了晉王妃身邊的人,并且随着王妃的出嫁進入了王府。即便不喜父親的無情,寶婵還是惦記着同父異母的妹妹,她托人時不時偷偷地寄送些銀兩給妹妹,和家裡保持着極為隐秘的聯系。是以當父親再次提起要賣掉槐花來換取賭資時,槐花得以拿着寶婵的救濟逃到了京中投靠長姐。姐妹多年未見,寶婵擔憂更甚于歡喜,她告訴槐花她遇到了麻煩,留在京中會很危險,并商量着如何帶着妹妹出逃。
“可是阿姐那天消失後再沒有出現,我京中環境不熟悉,隻能一直在等,直到我盤川用盡。一個婆子出現,告訴我阿姐與端王的事情。我原本還不信,可她手上有阿姐的求救信,又有信物。我就信了。”
接下來的事情,闫楚禛已經無需再聽下去,對方激怒了槐花,并給了她毒藥,為她打通關系進入王府毒殺端王。寶婵是晉王妃身邊的人,對方要打聽到她的事情,根本不是一件難事,至于信,兩姐妹本身識字就不多,随便找個善于臨摹之人便可仿造寶婵的筆迹。寶婵因為知道了些不該知道的事情,極有可能被晉王殺害。然即便有槐花的話作為輔證,都難以給晉王緻命一擊。加上王府對王妃的看守,闫楚禛斷定解開謎團的關鍵點就是晉王妃。然現今情況要接觸到晉王妃,似乎并不容易,和端王商量後也暫未找出解決的法子。
正當闫楚禛以為事情要再次被擱置之時,在後宮之中,另外一個懷有身孕的女子卻他們送來了橄榄枝。向來胎像穩定的寶妃娘娘不知為何見紅了。即便宮中禦醫連番施救有驚無險地保住了胎兒,崇光帝還是選擇了故技重施,下令擇日在國寺為寶妃娘娘齋戒祈福以尋求鬼神庇佑。
五天五夜封閉式的齋戒祈福對淩挽馥這般有身孕的女子而言着實是一種負擔,闫楚禛并不贊成她前去。可京中貴婦都會參加此次祈福,是他們難得接觸到晉王妃的好機會。淩挽馥再三保證會帶上葛姑,會照顧好自己,并且允許闫楚禛在國寺外每日布人候命,才獲得了闫楚禛的點頭。
祈福的日子輕松安逸,每日所做之事便是誦經,聽大師講佛,抄寫佛經,淩挽馥将葛姑交給她的任務都加入了每日的功課中,每日都會抽空在國寺後山散步,看看山間的翠綠,聽聽蟲鳴鳥叫,感受着季節時間的輪換在山野間留下的軌迹。事實上,功夫不負有心人,堅持總會有些意外的收獲,例如也愛散步消食的晉王妃。相比起宮宴時,晉王妃更加消瘦,腹部隆起,眼眶凹陷,已經完全看不出昔日的美麗模樣。不變的是她身邊的幾個婆子,幾乎形影不離地跟着。
晉王妃雙眼無神地看着淩挽馥披着霞光而至,想來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在此時此刻遇到淩挽馥了。天下間從來沒有絕對偶然相遇,心意足則便可為。隻是,她已經非昔日可比,淩挽馥又是何苦,難道她沒有看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嗎?即無法對她産生打擊,也沒有太多的利用價值。
“無妨,就是散步而已,大夫也說了,多走走,對生産好。”讀懂對方意思的淩挽馥當作不知一般繞開奴仆,徑直走着。奴仆領命監視晉王妃,對外還是要維護着她的顔面,又礙于淩挽馥尚書夫人的身份,見兩人隻是單純的散步,聊着日常婦人的瑣碎小事,便不敢輕易阻攔,隻好和四月站在一塊,保持着距離地跟着自家主子。
“小時候我頑皮,常常不顧管教,偷溜出來到處跑。”淩挽馥慢斯條理地講着不着邊際的話題。晉王妃正沉浸在每日難得的自由中,沒有留意她所言為何。眼見天色漸暗,到了該返回房間的時辰,後方的仆人們陣陣吵鬧聲傳來。隻見一個足足有藤球大小的蜂窩因過重壓垮了樹枝砸在了晉王府的婆子頭頂上。受到了驚吓的蜜蜂傾巢而出,猛地撲向周圍的人。四月見狀胡亂地抓起身旁最近的婆子的衣裳撕扯了下來朝着蜂群一邊大力揮舞,一邊朝着淩挽馥大喊:“好多蜜蜂,夫人快跑,這蜂蜇人可痛了。”
淩挽馥抿嘴一笑,抓起尚在呆滞中的晉王妃,提着裙子便朝着林中跑去。婆子見狀欲追趕而上,無奈周邊不僅有蜂群圍繞,還有一個不知道是驅趕蜜蜂,還是招惹蜜蜂的四月。在她的努力之下,蜂群不但沒有散去反而越來越兇狠。
“此處應該可以了。”淩挽馥找了樹蔭茂盛的陰暗之處停了下來,确定後頭沒有人追上來的痕迹,她們暫時是安全了。“我們最多隻有兩刻鐘的時間,王妃,長話短說。”
即便林間光線不足,晉王妃還是看見了淩挽馥手上之物。京中夫人常言,闫尚書的夫人出身商人,商人無力不圖,絕不會輕易出手做無用之事。昔日對待太子妃、筠碧公主如此,今日也是。那日宮宴一片慌亂,她突生奇想,撕下衣裙,誰知卻到了淩挽馥的手上。讓人可笑的是,她被族人放棄,卻得到了淩挽馥的回應。
淩挽馥對晉王妃腹中胎兒的情況是曾有猜測,可親自聽到她所言,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王妃不僅暗結珠胎,晉王還失去了生育子嗣的能力。更為要命的是晉王還試想用腹中胎兒冒充皇家血脈,那可不是一般的死罪。仆婦很快就會擺脫蜂群,此事非一時半會能解決,此處不适合久留,她需要回去和闫楚禛讨論方可。
晉王府的人最先找到了晉王妃,仆婦明着關切晉王妃的身子,實則在處處打她和淩挽馥跑入林間的情況。突然遇到蜂群襲擊,兩人又一同消失了,她們不得不多個心眼。
“一開始我們是一起跑的,後來有蜜蜂追了上來,我們都太害怕,闫夫人推開了我,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晉王妃佯裝着驚魂未定,手緊緊地握着衣裙不放,裡面有一截雜草,是兩人分開時,淩挽馥塞給她的。淩挽馥告訴她為了打消晉王府的疑惑,她們不能同時回去。雜草上滿是看不見的尖鈎,用于劃破皮膚制造假象最為合适。她還告訴她,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生來是名花,哪怕是一株雜草,都應該享受着陽光與雨露,它們無法成為名人雅士筆下的優雅,也可以有山間林野可以肆意生長。
被囚禁的晉王妃已經失去了成為花朵的資格,為了保守秘密,晉王必然去母留子。沒有了她的孩子,誰又可保證能夠平安順遂。既然都注定要被他人視為草芥,為何不試着去成為一株帶刺的雜草,用血去為她那即将誕生的孩兒争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