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貿互通所帶來的熱鬧不僅影響着百姓,還吹向了皇城,不管是東南西北的,來自異域的稀奇物品成為了宮中貴族的新寵。近日,民間一位來自交趾國的遊商手上的一棵造型奇特的珊瑚樹在機緣巧合之下成為了貢品,被送進了皇宮。珊瑚樹樹體高大,造型如蒼天古樹,樹枝蜿蜒生長,顔色渾然天成,未經人工雕刻就因其本身色彩呈現了古樹枝葉形态。珊瑚樹一出現在崇光帝面前,便被作為生辰禮賞賜給了淑貴妃。幸得聖恩的淑貴妃向崇光帝再請求恩德,在皇家别苑修築觀賞用的亭台,邀請京中皇族中人,朝中大臣及其家眷共同前來欣賞,共享殊榮。
恰逢最近珍寶齋也進了一批外域的珠寶,能有機會看看作為貢品的珊瑚樹,和自家的貨品比對,為珠寶定價提供一個參考,淩挽馥可是樂意至極。宴會那日是上朝的日子,因而女眷們都是白日自行先到達别苑遊玩。淩挽馥找了一個陰涼又顯眼的地方和幾個相熟的夫人聊了起來。和剛成婚那時不一樣,京中女眷對淩挽馥的排斥也變淡了很多。一部分人是礙于闫楚禛如今在朝中正盛的勢頭,不得不拉下臉面應酬。一部分則真心和淩挽馥相交。淩挽馥為人和善,禮數周到,沒有那些出生名門的夫人小姐身上那股不可一世的臭脾氣,人又長得美,即便是女子,和她套個近乎,也是樂事。且夫人們都知道,闫夫人交談,總能得知京中時下正興的打扮,她出手闊綽,還是珍寶齋的座上賓,即便是剛推出的新品,她比别人更早的得到。還有一個不便讨論的好處。京中老爺子愛下館子,逛青樓的不少。要是哪位夫人比較倒黴,家裡遇上個不知好歹的,十天半月不肯不回家,或者找不着人的。萬不得已之下,向闫夫人開個口。許是她是鳳宜閣主人的緣故,隻要是闫夫人答應的,她總會辦法幫忙找到人,并且把人心甘情願地勸回來。當然,其中更多的是交易,不是交情。不過就是幾個打賞小厮跑腿的小錢,能把人找回家,人回來後又不會像以往那樣大吵大鬧的,夫人們還是樂意給的。
幾番閑聊之下,淩挽馥身上那套來自珍寶齋的裙成功引起了夫人小姐的興趣,不少還表示要抽個時間過去瞧瞧剛上架的新品,做兩身衣裳穿着喜歡。淩挽馥臉上含笑順着夫人們的話連連道是,心中更是歡笑,今天的效果不錯,目的完成。
在衆女眷有說有笑的氛圍中,涼亭的一個角落裡,氣氛就顯得陰沉沉的,坐在那的便是太子妃。即便身着華彩,太子妃臉上的神色依舊顯得暗淡,厚厚的胭脂都無法遮蓋一臉的憔悴。玄空真人等一衆道人的胡亂行為引來了暴動,而太子正是玄空真人的引薦者,受到了牽連。不僅朝中大臣對太子儲君的資格提出了質疑,暴動中太子的所作所為更是讓百姓感到失望。晉王借此機會,找人編制歌謠在民間傳唱,同時又讓支持晉王的大臣上書進谏,彈劾太子的無德無能,希望聖上能夠重新考慮儲君人選。廢太子的呼聲再起,太子為平民憤,不得不上呈罪己狀,自罰俸祿,自請在東宮中禁足。太子受罰,太子妃自是不好受。今日的宴會是聖上賞賜淑貴妃的,無疑是打東宮的臉。太子妃本是不願意出席,無奈對方擡出了聖上,打出了皇家和睦的幌子,太子妃即便心中有萬分的不樂意,也不得不維持表面情分,以免又被對方抓住把柄,陷害太子。
“太子妃,這是宮中新進的廚子做的百花酥,将桃花、玫瑰等多種花瓣碾碎,加入蜂蜜作餡,香糯可口,一口下去滿口花香,太子妃你可要多嘗嘗。”淑貴妃坐在主位之上,滿臉笑容地招待着,頭上的金簪上玄鳥雙翅舒展,尾羽由五色珠寶點綴,自然垂落梧桐木之中。鳳乃皇後象征,哪怕是貴妃也不可逾越使用。然鄭皇後仙逝多年,淑貴妃主持六宮,又為崇光帝生育了二位皇子,一位公主,其中晉王更是皇子中的佼佼者。在一些穿着禮制上,隻要不是很過分,就連聖上也默認她使用,誰還敢多嘴。淑貴妃在後宮的地位,就如同頭上的那隻鳥,不用形像,也可以神似鳳凰。這是淑貴妃特意為今日宴會所挑選的發簪,她在用頭上的簪子告訴在座的所有人,特别是太子妃。即便無鳳之名,還是可以行駛鳳之權,東宮的主人不是永恒的,随時都可以易主。
“謝娘娘,點心确實美味,無奈臣妾近日身子不舒服,不适合過于甜膩之物,隻點到而止,過過口瘾,實在無法消受。”
“太子妃不舒服怎麼沒人跟本宮說,害得本宮還邀請太子妃過來。可曾傳召太醫,無礙?”
“貴妃娘娘連父皇都請了,皇嫂哪裡敢拒絕。至于太醫,娘娘不用操心了,已經傳了太醫,說是神傷所緻,适宜清淡飲食,靜養便可。”筠碧公主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
淑貴妃知道大公主的臭脾氣又來了,她直接跳過小丫頭那沒腦子的話,佯裝擔心起太子妃的身子,言語之間除了叮囑太子妃要多注意休息,還有就是不經意之間總會提及太子的情況。周邊的公侯夫人見狀,也是緊随着話題關切起太子妃。太子妃不過就是一句客套,仿佛一下子成了什麼重病一般。太子妃嫁入東宮的日子已經不短,自是能聽出那些明嘲熱諷。隻是為了太子,她隻能忍着保持臉上的微笑不變。
“你們這群人是不是有意,皇嫂不過是勞累,怎麼就成了不治之症一般,你們是有意詛咒皇嫂嗎?”心中悶氣無法宣洩的筠碧公主實在聽不下去,一開口就直接就忘記了,皇城之中的生存之道,其中一條就是看破不說破。
被公主一嗆,夫人都知道惹了筠碧公主,燦笑着結束了話題。可惜總有一些不怕公主,答道:“太子妃身份尊貴,如今身體不爽快,當然要仔細些。”
“有心思在亂操心,不如去感謝闫大人。若非闫大人勇氣可嘉,非得要在夜裡帶着皇嫂他們出逃,皇嫂又怎麼會傷了身子。”
筠碧公主此話一出,涼亭内的人都不好繼續搭話。當日妖道之亂,始于妖道貪得無厭,實則背後要不是有聖上的寵信,誰又感在京中縱容徒弟橫行霸道。起義被平定後,玄空真人在朝臣的進谏之下被聖上處于斬首之刑,至于其他的,京中所有知情人都選擇了沉默不言。試問世間有哪位君王喜愛被朝民整日有事沒事讨論自己的過錯,有人成為了戴罪羔羊,獻上了頭顱,便可。即便是身為皇家女兒的筠碧公主,在此場合再次提及,也是多為不妥。
淑貴妃面上暗露驚慌,實則内心在暗暗偷笑着,嫡公主的腦子是無論什麼時候都走在脾氣的後頭。接下來她要做的不過就是表面上不痛不癢地勸上一兩句,剩下的,就隻要靜靜等着哪個不知好壞的把筠碧公主的話不經意一傳,她再看準機會添上一把柴,讓火苗越燒越旺,引向東宮便可。
“公主此言為何意?臣婦不太懂。”被人指着鼻子點名,淩挽馥自是不會再繼續裝不知。想着筠碧公主已經下嫁,有了婆家在,能收斂性子,想不到竟然更加喜歡亂來了。
“你少給我裝,要不是因為闫楚禛。皇嫂和皇孫會被那群無禮之徒掠走?以至于後面傷了身子,我皇兄也不會無端受罰。”闫楚禛回京後,筠碧公主對闫楚禛是存在着仰慕之意,随着一連串的事情發生,闫楚禛竟然拒絕了她的求婚,還轉身娶了一個身份不及她萬分之一的淩挽馥。幻想不再,她的心被闫楚禛的冷清冷意傷透了,不僅如此,就連她的皇兄也被闫楚禛害慘。昔日的少女情懷在現實中不斷煎熬鞭笞,慢慢變變了味道,積累成對闫楚禛的憎恨,當初投入的情分越多,現今對他的恨就越深。
“臣婦乃一介婦人,對朝廷政事了解不多,不敢妄議。隻知夫君歸來,一身的傷,滿身的疲憊,臣婦心痛的同時又是欣慰。為人臣,夫君不忘聖恩,能為聖上,為百姓,為朝廷鞠躬盡瘁,帶着太子妃和皇孫平安歸來。可為人母,為人妻,看到家人陷入險境,又怎能不擔心心疼。”儲君不仁,無能,隻會一味讨好聖上,以至于太子妃和皇孫被暴民遷怒受罪。筠碧公主身為嫡公主,太子的同胞妹妹,和東宮關系密切,不僅不懂反省,反而怪罪一個前去營救的臣子,可謂可笑之極。
“何止憂心,就拿那次河水泛災,我家大人半年未歸,回來時候人又黑又瘦,就連守門的小厮都差點認不得,婆母看到都要哭了。”
“是啊,文臣還好,要是武勳之家,刀光劍影,今天這邊一個口子,明日不知哪裡又多了一道刀痕。”
淩挽馥的話一出,直接戳中各位夫人的軟肋,讓她們想起了往日的種種。每一句發自肺腑的歎息,都是一次次地譴責筠碧公主言語的不當,如無聲地質問:臣子都如此付出了,難道換來的就是東宮的此般态度嗎?
英國公夫人深怕筠碧公主繼續下去會惹出更多的事端,又不想去觸碰性格跋扈的筠碧公主,便示意幾個兒媳輩的上前勸說,扯開話題。然而已經打開了話匣子的筠碧公主,心中的氣與委屈如浪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翻湧着,周邊人的勸說,隻會讓她更加煩躁。筠碧公主被衆人說得正式惱羞之際,看見湊上來的人中有闫靓霓,仿佛一下子抓到了怒火的源頭,一把便将人推開,直沖到淩挽馥面前,舉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