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睿身為當朝宰相,又是陸貴妃的兄長,在陸家地位可謂不同一般。現他正在憤怒之中,陸府中的主子,自然不敢去勸阻。下人地位更加不可能去管主人的事情。然終歸是唯一的兒子,大老太爺終究不忍。強忍着對這位侄子的害怕,跪求在陸子睿和陸子才之間,擺着雙手哭求:“不要打了,才兒知錯了,他剛到京城,不熟京城之事,難免任性做錯事。”
“不熟京城之事就可以任意妄為,他是陸家的公子,用得着為了一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小樂伎鬧到公堂之上,全城皆知。他不要臉面,我陸家還要臉面。”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隻有一個兒子給我送終,侄子你就念及他初犯,原諒他一次。伯父保證,今後定當對他嚴加管教。”
大老太爺盡管不掌權,可他好歹還是長輩。陸子睿可以管教陸子才,但是沒辦法對大老太爺下手,那是于禮不和,傳出去更加不好。陸子睿丢下家法說道:“伯父,你是長輩,當年我們陸家是何處境,如今是如何境況,你是再清楚不過的。從昔日的無到今日的無比榮光,有多少的辛苦想必我也沒必要再提起。倘若伯父和子才再無顧及此番辛勞,我陸子睿也恐怕難以繼續供養,我們就開宗祠,分家吧。”陸大老太爺和陸子才的所做所為,平日裡陸子睿不是不知。想着是伯父,小事情就能掩蓋則掩蓋。誰知他們越發猖狂,一想到胞妹為這些陸家人在宮中的步步為營,陸子睿心中就難免氣憤。
“不會不會,子才今後一定會聽從教導的。”陸家所有歸根到底都是以宮中的貴妃娘娘為仰仗。分了家,大房就從此與貴妃無任何聯系,他們或許能從中得到些銀兩,但是這些是有限了。陸子才哪怕再任性,都知道,分家對他所在的大房的傷害有多大。
“我也會好好管教他。”大老太爺一聽到分家,腿都軟了,連忙求饒。
陸子才被一頓家法之後,禁足半年,并且每月的例錢扣半。大老太爺盡管對此不滿,認為懲罰過重,可一旦想到陸子睿的那句分家,便覺得再委屈都得接受。人是不能出門了,但是并不代表事情不出門。陸子才的事情即使陸家有意打掩護,在天子腳下都是難以不成為談話資本。民間的小道小說不足挂齒,關鍵是事情被朝堂楊閣老提起。楊閣老素來不滿陸家,而他又曾是闫楚禛的老師,在朝堂之上上奏此事,除了要以管家不嚴打壓一下陸子睿,還希望借着這個機會能夠讓聖上提拔自己的學生。闫楚禛現如今的位置是右補阙,名義上是常伴君側,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閑得不能再閑的職位,除了幫忙做一些簡單的抄寫工作外,幾乎沒有什麼主要的要是所做。
“楊閣老所言之事屬實,此乃我們陸家之過。堂弟已經被伯父家法管教一番,如今已被禁足。”事情既然已經被提起,做過多的掩飾反而更加容易被他人做出更多的文章。“臣的爺爺,父親都曾為朝中一員,從小就教導陸家子弟要注意言行端正。當朝為官者,更應當起表率作用。出了此等事乃是子睿管教之疏漏,臣懇請陛下懲罰臣管家不嚴之罪。”
“陸相言重,陸相多年來矜矜業業的地為朝廷效力,為朕分憂,陸家家風是京中人共知。誰家都難免有頑劣子孫,朕怎麼會因此而否定陸相以及陸家。”
“謝聖上的厚愛,臣實在是有愧,臣懇請陛下恩準臣自罰三個月俸祿以示陛下治國平家之嚴正。”
“陸相真是的,居然自己罰俸祿,這樣吧,三個月也太多了,朕就來個折中吧,減半即可。另外,闫卿家能一視同仁,敢于為弱小百姓出言,也屬難能可貴。想起來,在寡人身邊這樣呆着着實委屈。”皇帝略微思考片刻,說道:“前幾日禮部尚書上奏說禮部今年有兩位大人年事已高,均已遞奏請求還鄉,此時正是缺人之際。闫卿家熟知禮法律法,音律等無一不通,要不就把闫卿家調至禮部擔任侍郎,接替下個月退任還鄉李侍郎。”
“去接替李都知,那不是……”教坊司隸屬禮部,而即将退任的李侍郎,兼任都知,主要工作正是掌管教坊司,因而大部分朝中人都更加偏向于稱呼他為都知。要闫楚禛接管李都知的工作,不就是要他去整日和那些吹打彈唱的打交道,這與補阙一職相比,何以見得有好的地方。
“楊閣老你覺得朕的決定不妥?”
“臣以為,闫大人的音律不過是略知皮毛,難以談得上精通。至于禮法,也不過是書上提及的紙上談兵,到底是年輕人,未曾主持過大禮,有失穩妥。禮部侍郎一職應挑選更為穩重之人。”
“呵呵,朕都差點忘記了,楊閣老曾是闫卿家的恩師,說起了解,朕确實不如楊閣老,看來往後寡人的臣子的任職是要多多詢問楊閣老方行。”
“臣不敢,方才乃臣一時之見,請聖上恕罪。”為臣者,凡是幹預太多,于當今的聖上而言,那就是幹預聖意。特别是如楊閣老與闫楚禛這樣的師徒關系,楊閣老刻意的提拔,更加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否存在着官員抱團謀私。
“那任職一事,禮部和吏部兩位尚書可有看法?”
“臣無意見。遵循聖上的旨意。”連一朝閣老都跪在了堂上,誰還敢有意見,兩位尚書連忙稱是。
“那闫卿家你呢?”放下奏折,皇帝意有所指地問起了站在隊伍中的闫楚禛。
“臣定當付諸全力,不辜負聖上所托。”當事人闫楚禛恭敬地回答到。
皇帝仔細地觀望着這個叩拜在堂上的年輕人,盡管俯視的姿态,皇帝都沒有從他的身影中看到卑微之處,平淡如水的态度,讓人着實瞧不出任何的不滿以及怨念。身為大虞建朝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郎,前閣老之孫,闫楚禛在皇帝眼中是應該有野心的,然而除了當年高中之時偶爾透露出來的一絲熱切之外,這些年過去了,再見到他,已經完全找不到的任何一點一滴的欲念。讓人實在想不明白,到底要怎麼樣的經曆才能把一個意氣風發的京中名門子弟磨練成如今不顯山不露水的闫楚禛。看着闫楚禛的時間越久,皇帝就越發想起了當年的闫閣老,那個哪怕當年面對着作為新帝的他,依舊不改風格老人。
“今日無要事,就退朝吧。至于楊閣老,勞心勞力了這些年,确實也不容易。朕就允許你休假,好好養養身體,不急着回來。”允許休沐,卻不告知期限,皇帝的意思十分明顯,不是不急着回來,而是永遠地不要回來。楊閣老叩頭謝恩,離開金銮殿之時,回頭望着這個站立了四十餘年光景的殿堂,想起那些曾經熟悉的同僚,心中感歎也許這已經是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