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雞叫了,方玉珍從被窩裡坐起來,看到木窗外東邊已有臉色,便開始悉悉索索地穿衣。
旁邊于火明聽到動靜,要跟着起來。方玉珍把他摁了下去,“天涼了,早上有些涼,你再睡一會兒,我把飯做好了再叫你。”
于火明沒有拒絕,繼續躺下睡了。對他來說,休息好,早點養好病才是最重要的。
方玉珍到了廚房,摸到洋火,抽出一根火柴,“嚓”點亮了竈間的煤油燈。煤油燈是女兒帶回來的,說是湘省那邊用的是電燈,煤油燈用不上了。
那邊的日子倒是好,不用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勞作,可惜幺妹沒有投生在那處。
方玉珍歎了口氣,從米缸裡舀了一碗多的米。将米下鍋的時候,大門外有動靜,一會兒,女兒進了廚房。
方玉珍的鏟子被女兒接過去:“媽,我來做飯,你去忙其他的。”
“好,你一會兒給你爸蒸兩個雞蛋。”
方玉珍進屋叫丈夫起床:“差不多了,起來洗把臉吃飯,咱們也該出發了。”
丈夫慢慢地穿衣,方玉珍拿出昨天收拾好的布包:“這出門在外,不必在家裡,什麼都不方便。還是多帶一些吧。”
她将兩人喝水的竹筒帶上“等會兒還得拿幾個碗。”
方玉珍看到女兒給丈夫準備的蒸蛋,嫩黃嫩黃的,上面還撒了一些蔥。另外的一道菜是土豆泥。秋收前,生産隊裡按人頭分了二十斤土豆,她早就吃夠了。但女兒做的,又是另外一個味道。她竟然吃出了肉味,方玉珍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吃肉想瘋了吧。
于悅說:“媽。這土豆泥我做的多,一會兒咱們帶着,中午可以吃一些。”
方玉珍說:“好,到縣裡去,吃也是個問題。咱們沒有糧票。”
于悅眨眨眼:“媽,我有的。”
三個人在煤油燈下吃完飯後,東邊更亮了。
方外婆過來,讓女兒女婿趕緊走了,她來洗碗喂雞鎖門。
早晨的空氣冷冽,方玉珍于聽到火明咳了兩嗓子,緊張地問:“沒事吧?”于火明擺擺手,跟着母女倆走出村口,去往公社的路上等牛車。
朦胧中,一輛牛車帶着水汽趕過來了,“籲——”牛車停在了三人的面前。
爽朗的一個聲音:“天水村方家的吧?姐玉珍?我認得你。”
方玉珍應了聲:“是呀,你是趙村長吧?”
“是咧,玉珍姐,你們上來吧!我叫趙志全,你叫我的名字或者小趙就行。”趙村長是個爽朗的人,牛車開動,他就口無遮攔地說:“我可先說清楚啊,妹子你們千萬不要給我任何東西。咱趙家和方家呀,從祖祖輩關系就好。這不,還差點成親家……”
方玉珍:“……”他爹聽到這話,不得跑到趙村去找說法?
于火明說:“志全啊,今天辛苦你了。等我這病好了,再好生感謝你。”
趙志全:“大哥,你說這話就見外了吧?這女娃娃長得好,是你的女兒吧?”
于悅開心一笑;“趙叔好!”
“長得乖的女娃娃還怪懂事的——”
“唉唉唉——,牛車——”
牛車轉彎的時候,後面的有個人邊喊着邊跑過來。
林成旭氣踹噓噓地跑過來,“趙志全,真是你啊!”
方玉珍一家也紛紛打招呼:“林幺哥”“林幺伯”
“欸!”林成旭答應:“趙志全,你們是要去公社麥?我正好搭個車。”
“上來呗!”趙志全說:“林村長,這麼早,你去公社做啥子?”
“公社通知我今天去開會,你不去麥?”林村長得意地說:“你忘了?幸虧今天遇到我提醒你,不然你們三隊又要遭批評!”
“林村長,我謝謝你的好意了!”趙志全說:“這次開會倒真沒我的事。難道你真不曉得為啥子喊你去開會,不喊我?”
林成旭得意地說:“那肯定是表揚我們二隊,你不曉得哇?我們上糧的時候,人家幹事說我們生産隊的糧食是上等。這會,還有說?肯定是表揚我的!唉,我又得捧一個搪瓷盅盅回來了,小趙啊,你不曉得。我在公社已經領過一個了,再領一個,我都不好意思了!”
趙志全看到他得意的樣子,忍不住打擊:“我說林大村長,你…每次去公社都走路哇?”
林成旭說:“是呀,艱苦樸素是美德!”
趙志全說:“林大村長說得對!我就曉得,咱們大隊,就你們二隊沒的牛,沒的自行車……你們都是艱苦樸素的好榜樣!你去公社,一定要喊書記給你頒個‘艱苦樸素’獎狀!”
林成旭恨得咬牙切齒:“你們就是占着人多,壯勞力多!要是我們二隊也像趙林一樣有一百多戶人,哼,哼,哼哼!那我們二隊肯定比你們牛。你們三隊不就是隻有一輛自行車,這也值得你吹!,以後我們二隊超過你們一倍!”
“嘿,林大村長,我可等着你們超過我們哈!”趙志全沒話題一轉,繼續說道:“林大村長,你真不曉得今天喊你去開啥子會啊?”
林成旭盯着趙志全背影:“你小子曉得?”
“當然曉得!再過幾天書記要去縣上彙報工作,可是啊,咱們大隊,有些小隊交的糧食實在是太少了。這不好看啊!”趙志全轉頭來語重聲長地說:“老林啊!你要做好受批評的準備啊!”
林成旭不相信:“你打胡亂說的嗦!”
趙志全不幹了:“我哪裡亂說了,明明是書記親口對我說的!”
林成旭說:“呦,你跟書記關系這麼好嗦?”
趙志全驕傲地說:“那是,吳書記是我婆娘的大爺!”
“是,該你懂得多!”林成旭拍拍趙志全的後背說:“小趙,改天我們兩兄弟好好聊聊!”
“林叔,你是我叔,咋能說兩兄弟呢?”趙志全說:“我曉得你們二隊窮,改天,我請你到三隊來,咱們叔侄好好喝兩盅!”
“一言為定,龜兒子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