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終于有了動作,扔下筷子,跑到廚房裡,扶着水池吐了。
最後直到吐不出任何東西,嘴裡酸苦一片才停下來,他頂開水龍頭開關,嘩嘩水聲響起。
水池裡,透明的漩渦卷走污穢殘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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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沒吃東西,晚上吃了一點還都吐了,江聿抱着平闆蜷曲在客房床上畫稿。
客房一塵不染,床單也殘留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雖然這間房間平時沒人住,阿姨也有定期打掃。
剛起了個形,ipad就提示電量不足百分之十。
江聿捏着筆攤開身體仰面躺着,躺了一會,趕在ipad電量耗盡前爬起身,給它接上充電頭。
充電線有點短,他隻好趴着繼續畫。
這個平闆是他工作後一年買的,用到今天已經快四年,除了電池健康低了些,其餘方面都要比他大學打工三個月買的那個好太多。
電容筆尖在類紙膜上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
江聿想,和路禮最終會走到分道揚镳那步的話,能繼續做喜歡的事也挺好。
最起碼心裡沒那麼空。
筆尖忽然凝滞,他呆呆看着屏幕上勾勒出的線條,那是路禮的五官。
心底又泛起酸澀,筆尖慢慢挪動到清空上,他遲疑了片刻,認命般地閉了閉眼睛,筆尖一轉,保存。
重新建立新畫布,江聿遲遲沒有落筆。
心裡亂,腦子也跟着亂。
路禮這個人的一切就像刻在他腦子裡,他了解他,勝過了解自己。
他不知道路禮喜歡什麼類型,隻能一點點猜測摸索。
路禮常讓他“乖一點”,那他就乖乖的。
路禮叫他“别鬧脾氣”,他就把所有棱角收好。
他告訴自己,這些都無所謂,隻要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然而現在,他慢吞吞想,明天要比今天少喜歡路禮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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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很難下一次雪,這回像是把積攢多年的一口氣全抖出來。
客卧的床沒有主卧舒服,睡得人腰杆僵硬,江聿昨晚畫稿睡得晚,醒來的時候已經中午,窗外目之所及皆是白皚皚一片。
睡眠是最好的療愈,他心情平複很多,站在窗前,用力地伸了一個懶腰。
客廳傳來幾聲響動,江聿胳膊撐到一半就收了回去,轉身去了客廳。
路禮正在穿大衣,他上身是一件黑色高領毛衣,毛衣很修身,随着動作,胸肌腹肌輪廓若隐若現。
聽見開門聲和越來越近的拖鞋趿拉聲,路禮沒什麼反應,穿好大衣走到玄關換鞋。
“要出去嗎?”江聿默默在他身後站了半天,發現他真的不發一言直接要走,忍不住出聲詢問。
提上皮鞋,路禮才回答:“嗯。”
江聿刻意忽視他的冷淡:“要去哪裡?回來吃午飯嗎?”
撞上路禮冰冷的視線,他解釋說:“不是想打聽你的私事,你要是回來吃午飯,我好提前準備。”
路禮移開視線:“不回。”
江聿有點委屈,睡眠沖散的情緒又像沙土一樣聚起,不過還是走了過去,照例幫路禮系大衣扣子。
路禮眼底堅冰融化了些:“晚上回來吃。”
江聿正低頭系扣子,聞言眨眨眼,旋即漾起笑容:“好,那我一會超市買點菜,晚上做飯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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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紅色絲綢餐桌布,兩支高腳杯相對而立,一旁的手機屏幕驟然亮起,雪亮的光照得杯中葡萄酒剔透晶瑩。
路禮拿起手機,點開微信。
江聿:[忘了問你,晚上想吃什麼菜?]
路禮勾勾唇角,他很喜歡江聿這副樣子,比起自作主張的模樣不知道要乖多少。
路:[都行,随你高興。]
對面年輕女人将他的神色盡收眼底,抿了口紅酒:“我說的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她就是路建業口中的宋家小女兒,宋意歡。
宋意歡需要聯姻,才能從她哥哥姐姐手裡分得一些公司份額,剛巧,路禮也需要一個聯姻對象來做擋箭牌。
他們互相清楚,有名無實的婚姻,各取所需。
手機熄屏,路禮收回視線:“可以,需要拟定合同的話,我這邊可以委托律師。”
“這麼快就考慮好了?”宋意歡饒有興緻地說:“我本來以為你要考慮很久,畢竟結婚可不是小事。”
路禮說:“我還有的選嗎?總之各取所需後就離婚,對雙方都沒有損失。”
宋意歡眨眨眼:“那你介意和我聊聊你的男朋友嗎?”
事關江聿,路禮表情淡淡,沒有接茬。
“好吧,不願意聊就算了。”宋意歡沒在意,繼續說:“不過,你要結婚這件事他知道嗎?”
路禮慢條斯理切開牛排:“他不需要知道。”
江聿不需要知道,因為一切都不會改變。
結婚隻是權宜之計,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會有任何改變,所以沒有必要告訴江聿。
“小心人家跑了。”宋意歡聳肩:“你什麼都瞞着他,沒有人會高興的。”
路禮并沒往心裡去:“我心裡有數。”
江聿怎麼會離開他呢?路禮根本想不到有那種可能。
宋意歡噗嗤一笑:“那祝我們合作愉快,祝你們合合滿滿幸幸福福。”
她當然希望路禮愛情美滿,否則上哪再找一個這麼完美的聯姻對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