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依舊悶熱,外邊跟個火爐似的,熱得人不想出門,隻想躺在家裡歇息。人也懶怠,特别是懷孕的人,更不想動了。
公子出遠門,最近不會過來,林秀秀也能輕松些,喘口氣。就是天日太熱,整日待在院子裡,無所事事,太清閑了,想給自己找點事做,但現在懷孕了,也不能做别的,孫媽媽和春桃也不會讓她做。
整日不是吃就是睡,要麼就是在院子坐着發呆到天黑,孫媽媽說讓她給孩子做點衣服鞋子,等孩子出生後可以穿。她是想做來着,可是上回給公子做的裡衣沒機會送出去,給孩子做,她怕公子嫌棄,就一直猶豫着沒做。
春桃現在時刻盯着她,一見到她幹點活,立馬就阻止她,搞得她很無奈。每日坐在那看她們忙活。
轉眼到了七月底,她的身體有了微妙的變化,不僅嗜睡,口味也與之前大不同,喜歡吃酸的,偶爾會吐,但吃酸的時候不會吐,孫媽媽為了照顧她,便開始做一些酸辣的菜,如酸菜魚,糖醋排骨之類的。
她喜歡吃,人漸漸圓潤了,小腹也慢慢有了點肉。
飯後就在院子散步,也是無聊得很,想去遠一點的地方,孫媽媽就不放心,不讓她去。
她氣惱的皺眉,唉聲歎氣,“孫媽媽,我出去散步,馬上就回來,不礙事。”
“這會還熱,娘子在院子歇着。”
她瞥向春桃,示意她說兩句,春桃會意,立馬接話:“嗯,對,我們一會就回來,很快的。”
此時傍晚,熱氣騰騰的往上冒,不比中午涼快多少,孫媽媽本意是不想她中暑,是好意,但瞧着她可憐巴巴的模樣又心軟。
想了會點頭,“好吧,早點回來,夜裡不安全。春桃,照顧好娘子。”
春桃笑着點頭,特别開心,娘子不能出門,她近日出門也少,更别提出門逛逛了。兩人手拉着手,稍微收斂點高興的神色,随後才出門。
兩人去街上逛逛,想起屋裡沒零嘴,便想買點回去。懷孕總是餓,有時深夜餓了沒東西吃,就吃點零嘴填填肚子,沒事的時候也可以吃點,打發時間。
買了一大包,夠吃好久,兩人慢慢往回走,她低頭看了眼,内心滿足。
走在巷子裡,迎面走來一位臉生的男人,面無表情,看人的眼神狠厲,透着暴戾的氣息,十分瘆人。
她和春桃掃了眼,立馬收回眼神,緊緊靠在一起,不和那人視線對上,要是視線相對,心也跟着顫一下。
擦肩而過,逐漸拉開距離,春桃抱着她的胳膊,說:“新搬來的吧,住了這麼久,沒見過他。”
說話聲很小,怕那人聽見,林秀秀回頭睨了眼,點頭道:“可能是,别說了,當心被人聽見。”
在背後議論别人,不是君子所為。
回到小院天色剛暗,孫媽媽正把燈籠點亮,等兩人進門,就順手把院門拴上。
看見她買了零嘴,笑了笑,道:“娘子若真是無聊,不如學識字,以後自個讀書寫字。”
孫媽媽看了眼她的肚子,接着說:“肚子裡的孩子還能跟着一起學呢。”
這話自然是玩笑話,沒成型的娃娃,怎麼學?
林秀秀怔了怔,心動了,她也想為孩子做點什麼,等她認字了,說不準能給孩子寫信。
明亮的眸中滿是堅定,對孫媽媽點了點頭,“好,學認字。”
說學就學,當晚她就把房間的書桌收拾出來,又找來筆墨紙硯,有模有樣的學寫字。孫媽媽讓春桃教她,說來林秀秀對不識字這事感覺難堪,連春桃都認識字,就她不會。
她尴尬的看着春桃,笑呵呵的,“春桃,先學什麼?”
“先學你的名字。”
數字她認識,學自己的名字最好,學會了再學别的。
“好。”
春桃有模有樣的寫了一個秀字,然後把筆擱在一邊,拿起紙張吹了吹,“諾,這個就是秀字,你的名字,你照着這個練。”
她看了兩眼,好像很簡單,她有信心了。
“好。”
現實是,看起來簡單,學起來難。春桃一會她握筆的姿勢不對,一會說下筆重,要不就是下筆輕,總之都是問題。春桃無奈搖頭,要她先學會握筆的姿勢,再去寫,不然寫不好。
她的臉漲得通紅,羞得說話的聲調都小了些,“好吧。”
所以第一個晚上,她就隻學會了握筆。
林秀秀打定主意要學寫字,意志堅定,且一定要學會。
閑着的日子就窩在房裡練字,偶爾去院子走走,孫媽媽又開始擔心了,擔心她待在房裡太悶,别中暑了。之前不放心她出門,眼下又希望她出去走走。
偏她練字跟走火入魔似的,除了練字,就不做别的了。
“娘子,出門走走吧,别悶壞了。”
她低頭,艱難的寫好最後一筆,總算将自己的名字寫的像樣了。
林秀秀擡手擦汗,端起旁邊的茶杯喝了口茶,滿臉绯紅,精神頭很好。
“不了,外邊也熱。”
孫媽媽立在門口,聞言笑着搖頭,正轉身出去,餘光一瞥,看見院門口閃過個人影,臉色倏地就變了。孫媽媽收回腳,将門合上,在她身邊低聲說:“娘子,有沒有覺得近日不對勁?”
“怎麼說?”握筆的手一頓,擡頭看她,眼中滿是警惕。
孫媽媽瞄了眼門口,說:“近日總覺得有人盯着咱們院子,還有,總有些不認識的人從門前過,剛才又有。”
從門前過就罷了,可偏偏總是往她們院子看一眼,實在奇怪。
其實有陌生人正常,關鍵是近日太頻繁,孫媽媽沒聽說附近新搬來人,所以才留心。林秀秀思忖半刻,說:“那日我和春桃也看見了。”
孫媽媽颔首,那就是了,她的預感沒錯。
“前幾日隔壁家丢了不少東西,說不準是盜賊,咱們要當心些。”
林秀秀立馬想到公子給的珠寶首飾,很值錢,那是她後半輩子的保障,不能丢。
“對對,院門關上吧,吃喝也别招搖,裝窮。”
孫媽媽笑着說是,随即去把門合上,不出門的話還是不開門了。
門合上才有安全感。
次日,孫媽媽去買了一籃子菜,夠吃好幾天,回來就關門,不讓外邊的人瞧見。
如此過了好些天,風平浪靜,三人漸漸放下戒備,認為是自己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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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八月,林秀秀懷孕一個多月,嘔吐的感覺減輕,胃口也比之前好。她極少出門,整日在家練字,比先前進步許多,已經會寫自己的名字了。
就是宣紙用的快,隔幾日就要去買一些,前幾回是孫媽媽帶回來的,這天她正好想出去走走,便提議自己去購買。
春桃跟着她去,孫媽媽也放心。她們去的是南街,路熟悉,鋪子也熟悉。巧的是,買宣紙的那家鋪子,正好路過南街尾。
林秀秀老遠就看見吳田,她對春桃說了幾句,人就徑直走過去,本意是打個招呼。
“吳大哥。”
吳田送走客人,轉頭看見她從遠處過來,熱情的笑容随即變了,說:“秀秀,你可來了,你家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
高興的面龐,倏地下沉,粉嫩的顔色也白了幾分。她揪着衣袖,擔憂的盯着吳田看。
吳田歎氣,将事情說個大概,“你爹上山采藥摔斷了腿,現在躺在床上下不來,你娘又沒人照顧,本來想找你哥回去,但你哥那人你是知道的,十天半月不見人,不禍害人就不錯了,别說照顧人。這幾天都是我娘照顧你爹娘,你也曉得,我家地裡需要人幹活,你嫂子有孕在身,馬上就要生了,顧不過來,你看你有時間嗎?回家一趟。”
距離上次回家,将近四個月,公子近期不會過來,她确實可以回家一趟,不過要跟孫媽媽說一聲才好,免得她擔心。
“好,我收拾下就回家。”
吳田如釋重負,壓在心口的石頭可算放下了,“也不知你在哪家當差,不然早告訴你了。”
林秀秀沒多說,道了聲謝就走了,宣紙也沒買,拉着春桃回聽潮巷。孫媽媽和春桃聽說她家裡的事,很是擔憂。
她要回家孫媽媽沒攔着,就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于是提議:“不如讓春桃陪你一起回去。”
林秀秀換了身質樸的衣服,又拿包袱裝了兩件,聞言搖頭,“我先回家看看,看情況怎樣再決定。”
她又把首飾盒拿出來,想着帶些銀子回去。
孫媽媽在旁邊瞧着,說:“帶點銀子在身上,有錢能使鬼推磨,娘子不如花點銀子找人幫忙。”
林秀秀是這樣想的,她不能長時間在家,萬一遇上林生,可就不妙了。花錢找人照顧,是最合适的。
“我回家先待五日,要是五日沒回來,就讓春桃去找我。春桃去過我家一次,她認識路。”
春桃在旁邊點頭,“好。”
衣服收拾好,又拿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轉頭一想,覺得一百兩太多了,還是帶五十兩,再拿兩件銀簪子,這些應該夠了。鄉下地方,百姓一年到頭也賺不到一兩銀子,她花十兩銀子找人照顧爹娘,應該沒問題的。
孫媽媽還是擔心,又問:“真不需要人陪?你不能幹重活,回家了要注意些,待個兩三天就回來吧。”
“放心吧,我有分寸。”她将包袱往身上甩,看着兩人說了句:“反正現在沒事,不如你們也回家待兩天,陪陪家人。”
春桃面露喜色的看她,有點心動了,秀秀回了家,公子和康伯也不會過來,确實可以回家一趟,過兩天再回來就是了。孫媽媽倒是沒什麼想法,她前不久回了一趟,所以她回不回不打緊。
“娘子别擔心我們了,我和春桃會看着辦,倒是你。”
她拿好包袱往外走,再不走,孫媽媽指不定唠叨到何時。趁着肚子沒鼓起來,趕緊回家一趟,等肚子大了,想回家都不行。
孫媽媽沒攔她,跟她到門口,說:“春桃,你送娘子到城門口。”
就這樣,春桃幫她拎着包袱送她到城門口,分别時兩人依依不舍,仿佛見不到一樣。
林秀秀盯着春桃看,溫柔的笑,“想回家就回家吧,孫媽媽會答應的。”
“嗯嗯。”春桃重重點頭,感激的眼神瞅着她,“娘子,你真好。”
春桃覺得跟着她真好,銀子給的多,又溫柔,說話的聲調輕柔,從沒将她當奴婢看。認識她,是件幸運的事。
林秀秀拍拍她的手,拎着包袱轉身走了。走了一段距離回頭,春桃還立在原地看她,見她回頭,高興的朝她揮手。她笑了笑,讓她快回去。
纖弱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眼神,春桃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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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回泰安村,眼前的一切還是那麼熟悉。夏天的風掠過田野,拂過臉頰,更加舒适安心。
熟悉的小路,她走的小心翼翼,到了村口沒直接進去,而是在村口張望。瞧見隔壁嬸子背着竹筐過來,趕忙問了句:“嬸子,我哥在不在。”
“哦秀秀啊,他不在,好久沒回來了,你放心回家。”
懸着的心霎時放松,林秀秀沒了顧慮,大步流星的回家。到了家門口,正好看見吳大娘從她家出來,瞧見她回來,立馬迎上來。
“秀秀,你可回來了。”吳大娘捶捶腰,想來這兩天太忙,身體疲憊。
林秀秀感激的道謝,和吳大娘寒暄兩句,就讓她回家歇着。屋内的林孝文聽見她的聲音想下床,但是腿太疼,動不了,于是作罷。
她先去看林母,林母睡着了,面色瞧着不錯,不再像之前那般蒼白,她稍稍放心,轉頭合上門,去另一間房看林孝文。
林孝文倚靠在床邊上,一看見她就紅了眼眶,嘴唇張合幾次,愣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爹,你怎麼樣?好點了嗎?”
林孝文緩了緩,情緒鎮定,“好些了,大夫也看過,躺幾天就好了,你怎麼回來了?”
摔斷了腿,最起碼要養一個月,哪是那麼容易養好的。林秀秀情緒倒是穩定,先查看傷勢,除了腿上的傷,其餘無大礙,稍稍放心。
她坐在床邊,大緻掃了眼,說:“不是給你銀子了,幹嘛自己去采藥。”
林孝文也倔,這點他們父女有點像,“不能總花你的錢,你也辛苦,對了,這次回來跟主家說好了嗎?待幾天?”
“主家寬和,讓我待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