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擺下的膝蓋已被寒意浸得麻木冰冷,知道這是太後故意折磨。
片晌之後她才回話:“是。”
亦這時,素歆的禀報打破長局:“太後,太子殿下谒見。”
宮殿似靜了幾分。
挑燈的宮女手裡的動作都頓了一頓。
那位正宮嫡出的長子,太子重,字長淵。
輔政監國,統禦有方,手握權柄與内閣的蕭首輔分庭抗衡。
恹恹的容珞像是被太子這兩字打了腦袋,清明不少,不自覺地攥起衣角。
帳後的蕭太後:“太子?”
壽明宮偏遠,太後與中宮皇後不和,常稱靜安清修,太子一向來得少。
素歆解釋:“歲首迎新,太子是照年例來壽明宮敬請福安,隻是今兒提早來了些。”
蕭太後頓默,目光掃到外殿的容珞身上,這身闆連兩個時辰都跪不來,着實沒用,大手一揮,便讓容珞退下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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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外殿的容珞讓照瑩攙扶着,前日的風寒高燒,她浸了半桶涼水才高燒把太醫騙過去,隻怕太後深究。
照瑩躬身去揉容珞跪凍僵的膝蓋,心疼道:“今兒回去,主子您恐怕是又要發燒不止了,好在太子正好來壽明宮請福問安,不然不知要跪到什麼時候去。”
“好了。”
容珞打斷照瑩的話,示意不要亂說話。
這是在壽明宮。
照瑩噤了聲。
容珞心裡七上八下,比起太後的刁難,她更怕從這出去遇到那個人,怕他認得她。
她犯了大錯。
除夕那晚,是太子。
喝下屠蘇酒後,她神智不清,隻能倉惶躲進常年無人的碎玉軒。
碎玉軒是太子的舊居,多年無人。
容珞隻想苦熬一晚就好,偏偏那床榻上有人,身不由己,她做了不該做的,趁着男人還沒醒,慌忙逃掉了。
太子早已及冠,尚未婚娶。她身為長公主,年齡是比他小些,畢竟名義上是他的小姑。
這兩日她皆在床榻上躺着,過得渾噩,倒也沒聽到東宮那邊有不堪入耳的傳聞,想來是太子夜裡沒認出她,把事兒給瞞下來了。
容珞自幼養在太後身邊,東宮太子忙于前殿政事,平日裡少有往來,就算有,她能避則避。
容珞想得出神。
“主子…主子!”
照瑩伸手在她眼前招了招。
容珞才緩緩拉回現實,照瑩道:“主子在想什麼呢,魂不守舍的。”
雪檐下,冷寒凄清。
容珞戴起鬥篷的絨兜帽。
轉眸間,那明黃的華貴轎辇已停駐朱牆之外,錦衣華服的太監宮人圍了一圈。
茫茫落雪間,辇中下來一人。
男人身長九尺,披穿墨貂大氅,玉冠束發。
神姿高徹,如同瑤林玉樹,僅僅隻是站在那裡,便帶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疏冷。
容珞一怔,目光狀似無意地收回。
心慌意亂,蔥白的手指故作鎮定地系着兜帽縷帶。
照瑩見她一通胡攪,又把系好的打亂了,隻好上手幫忙。
待到系好兜帽,容珞像是心定了些許。
她下意識回眸偷瞧,朱牆外的太監已撐起遮雪的油紙傘。
太子擡眸,
不偏不倚,他的視線正好與她相對。
容珞始料未及,就像被抓包似的。
聽聞太子重是個把禮教規矩刻進骨子裡的人,束身自好,若是看出兩日前夜裡是她,定不會放過她。
當人越是心虛,越是張牙舞爪。
容珞竟反瞪了回去。
今兒細雪連綿,叫人模糊視野。
李德沛低着腦袋,緊跟在太子身側撐傘遮雪,織金的袍角擺得不緊不慢,隻見太子的步伐忽微微一頓。
擡頭,長公主正立于殿檐下,狐絨鬥篷襯得她臉頰嬌嫩,俏挺的鼻尖冷得粉紅,顯然沒有多少威懾力。
李德沛:“诶?”
容珞别過臉,緊張地左顧右眄。
藏在鬥篷下的手指怯得抖了一抖,她接過宮女遞來的錾花手爐。
禮節周全,她緩步離開。
李德沛都愣了一愣,拿傘的手都偏了些,他瞧瞧自家太子的冷顔,小心翼翼道:“殿下,長公主方才可是瞪了人?”
被問及的男人并未語,撣去肩上落雪,李德沛瞥見他薄唇銜着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忙躬了躬身。
太子越過李德沛,徑直朝殿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