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駕馬行于蜿蜒山道,馬蹄碾過地面枯葉,濺起枯葉下層成串的泥點子,車軸吱呀吱呀響個不停,連綿不斷的動靜驚起路邊小蟲,“啪”一聲炸開翅膀跳進茂密深林。
白菜租的是最高一檔馬車,擁有專門的一個大空廂裝寶物,寶物廂前面是個坐人的寬敞車廂,私密性相當好,拉下幕簾外面什麼都看不到。
這段山路有些颠簸,池歸不禁擔心寶物廂裡那些易碎品是否安全。
出發前他勸過白菜使用更為安全的乾坤袋,或是用攜帶防震訣的箱子,但白菜通通拒絕了,固執地使用棉花墊防震。
這老頭明明做的是買賣仙界法器的行當,可言行舉止卻又在排斥法器,池歸拿他沒辦法,隻好由他去了。
白菜察覺到池歸的想法,忍不住為自己辯解道:“小兄弟,你别不信,我活了那麼多年,總結出來最重要的一條經驗就是:看不懂的東西千萬别碰,就算一定要碰也得少碰。”
“因為比你懂的人多的是,他們就等着你沉迷後掉入陷阱。”
話音剛落,馬車突然趔趄了一下,整座車廂都朝一邊倒去,即将側翻前以一個危險的角度堪堪停下。
二人因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滑向車廂一側,搖搖晃晃爬起身不知道該從哪邊使勁。
“……你看,陷阱這不就來了嗎。”老伯撞到一根木制裝飾物,吃力地扶着腰嘶嘶吸氣。
池歸警惕地拔弩裝箭,揭開離他最近的簾子一角朝外看去。
莽莽樹木壓下大片陰影,冰冷潮濕的土腥味從簾縫漫進車廂,一隻小飛蟲跌跌撞撞從池歸指尖掠過,蟲須細密滑動的觸感讓池歸骨頭酥麻,車廂外安靜到有些不自然。
這時廂前傳來馬嘶聲和車夫的叫罵聲,壯漢們走下馬車,齊力把車廂往道上推。
“路邊有個泥坑,車轱辘陷進去了。”車夫回頭向東家彙報。
池歸和白菜對視一眼,明白了他的意圖。
“得下車看看貨物怎麼樣了。”
外面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池歸不放心白菜一個人出去,正想掀簾子替他去後面看貨,卻被白菜扯住了袖子。
“你留在車廂裡,我去看。你是我對抗修仙者的底牌,不能輕易暴露在外。”
看着白菜的眼睛,池歸能感受到這老頭對自己的堅定信任,那是一種即便有可能搭上性命也無條件相信池歸會來救他的盲信。
“好,你小心一點,有情況就叫我。”
白菜離開車廂後,池歸繼續從簾子縫隙觀測周圍環境,不肯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後廂響起白菜翻棉花的動靜,窸窸窣窣過了半晌,白菜重新拉開簾子準備回到車廂内。
池歸腿一伸擋住了他進車廂的路:“報上代号。”
“你是在懷疑我有沒有被人替換?”白菜微微一愣,旋即換上了欣賞的目光,“不錯,夠警惕,我越發相信你能幹好這行了。”
“我的代号是白菜,能放我進去了吧。”
一個問題不夠把穩,池歸想了想又問道:“最後一個問題,答對我就放你進。拍賣會上我用多少銀子買下了你的白菜。”
白菜不假思索答道:“10兩。”
“答對了。”
池歸放他進來,拉起簾子笑道:“老伯,你記這事記那麼清楚?我還在想要是你忘了我就換一個問題。”
白菜哼了一聲,粗聲粗氣吐槽道:“那是當然!我家寶貝白菜叫你用那麼低的價格得手了,我後來越想越生氣。對了,你到底有沒有把它種到仙界的土裡?”
安若素的島算是仙界嗎?雖然那棵惹過禍的白菜最後被單獨安置在一個花盆裡,但按照老伯想要激發白菜潛能、讓它自由生長的願望看,自己應該算是做到了吧。
池歸隐去白菜帶來的麻煩,繪聲繪色和老伯描繪了一遍白菜長得滿島都是的壯景,聽得老伯哈哈大笑。
聽到滿島白菜做成湯、分給宗門弟子品嘗的結局,老伯動情地流下眼淚,感慨萬千。
“身為一棵普普通通的白菜,它見過仙界的樣子,迸發過自己的潛力,履行過身為菜的使命,最後在花盆裡靜待枯萎,它的一生已經很圓滿了。”
這段話說得真心實意,池歸感覺老伯不僅在說白菜,還在描述他本人渴望渡過的餘生。
老伯并非排斥一切修仙相關的事物,正相反,他始終對修仙懷有一種強烈的憧憬。
隻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現實中遇到的修仙者離他幻想中的仙人太過遙遠,為了自保,老伯不得已築起一層警惕的高牆,日日夜夜隔牆遙遙望着他夢中的仙界。
池歸拍拍白菜的背安慰道:“老伯,你看,修仙界也不完全是壞人嘛,像我這樣的好人也有很多……”
白菜睨他一眼:“你拿十兩銀子就換了我底價一百兩的白菜,有你這麼雞賊的好人嗎?”
池歸臉皮夠厚,嘿嘿一笑就當事情揭過去了:“好人又不是聖人,哪能盡善盡美?等擁有足夠強的能力,我把修仙界改造成老伯你期望中的模樣如何?到時候一定請你周遊四方看遍三界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