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為霜睜開眼,道:“不必了。你好好休息吧。”
不敢再多待,陸為霜轉身離開了房間。
沈行雪看着空蕩蕩的房門發了會呆,才走過去将門關上。
翌日清晨,沈行雪早早起了床,看見大馬金刀坐在客棧大廳中央的陸為霜,心裡松了口氣。
修士們大多起得早,唯獨流雲山夜間便啟程走了。
陸為霜冷笑道:“上趕着找死。”
那些人有他的魔息在手,流雲山上下說滅就滅,更何況是她們剩下的這十幾個人。
李懷遠本也想早早趕去,若是能在路上碰上,手刃對方,能替自己兒子報仇,再好不過。但聽了這話,沉吟片刻,還是收住了腳步,等着和魔尊一起上路。
趕了這些日的路,離遺禍天淵已經不遠。沈行雪心想,陸為霜身體本就有損,對方又能用他自己的魔息來對付他,此行簡直兇險。但又不能任由那人用陸為霜的魔息來為非作歹,否則陸為霜始終脫不了幹系。
他心中憂急,卻幫不了什麼,昨晚嘗試着能不能修行,然而他這具身體沒有任何修煉的根基。須知不是人人都可修煉成仙,想要修行,需得先有靈根。如若不然,花大價錢砸些天地靈寶砸個靈根出來也是好的。隻不過,後者比起前者終究是差了許多。
形中生形,豈能比得過天生地長的?
一大早,沈行雪叫了一甕烏雞湯。坐在陸為霜旁邊,盛了碗推到他面前,道:“吃點這個嗎?”
陸為霜看了他一眼,不發一言地喝了口湯。
沈行雪攥在身下微微汗濕的手掌松開,也跟着悄悄松了口氣。眼巴巴看着陸為霜喝完,緊跟着又盛了碗,再推到他面前,道:“再來碗吧。”
陸為霜又看了他一眼,依舊默不作聲地喝完了。
第三碗擺在眼前,更多目光暗暗投了過來。
陸為霜看着擺在面前這碗油光閃閃的烏雞湯,還有擺放在裡面的大雞腿,沉默片刻,道:“本座吃不下了。”
沈行雪叫的是一整隻烏雞,他内心的打算是讓陸為霜把這一整隻烏雞全吃了。見他隻吃了兩碗,心想這能補什麼?道:“吃一碗,再吃一碗吧。反正這都是你的錢買的,不吃白不吃。”
沈行雪作為魔尊師尊的身份,修界中人自然不會擅自包下他的花銷,這豈不是越俎代庖了魔尊。他剛剛重生又是身無分文,幸好陸為霜還算顧念着師徒情分,沒有讓他睡大街喝西北風。
陸為霜盯着那隻雞腿看了片刻,伸筷夾回了甕中,道:“本座不愛吃雞腿。”
沈行雪愣了愣,他記得以前陸為霜似乎沒有不愛吃的東西。道:“那就把湯喝了吧,再吃些肉。”
三碗過後,陸為霜看着眼前的第四碗沉默了下來。
沈行雪道:“飽,飽了嗎?”
陸為霜道:“你若是再不吃,大家就要上路了。”
他自坐下後便一直眼巴巴看着陸為霜吃,自己面前隻有一碗白粥,已經快涼了。
陸為霜說完,沈行雪頗感尴尬,那言中的未盡之意,似乎是說他一介凡人若還不好好填飽肚子,到時候可不要拖了大家後腿。
他原不是一個薄臉皮之人,但陸為霜說來,面皮就容易薄。臉上微微發熱,道:“我很快就吃完。”
陸為霜察覺沈行雪有些微窘,也懊惱起來。那并非他的本意,說多了怕錯,說少了也怕錯。頓了頓,補充道:“也不急于這一頓飯,隻是涼了不好吃。”
他眼光一掃,道:“難道他們還能催本座不成?”
大家紛紛埋頭吃飯,不敢再看。
到了啟程之時,沈行雪又遇到了一件尴尬事。
之前身份未曾言明,他還能厚着臉皮上陸為霜的魔駕。現在身份言明了,反倒不好意思。
眼見陸為霜上了那玄鐵所制的漆黑魔駕,站在外面不知如何是好。姬酆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替他掀開了轎簾,垂首恭敬道:“太師,請上座。”
沈行雪心想,既然陸為霜上了轎,這轎子一直沒動,便說明陸為霜也許在等他。總之,沒有不讓他上轎的意思。姬酆跟随陸為霜多年,想必對自家尊上的心思很了解,不會妄自邀他上轎。懷着這樣的心情,他有些猶豫忐忑地上去了。
陸為霜坐在上首,正閉目養神,也不知知不知道他上來了。
沈行雪小心翼翼坐在一旁,剛落座不久,轎身便騰空而起。雖身在空中,卻如履平地,毫無颠簸之感。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其實這香氣并不濃烈,但卻一股腦往陸為霜鼻腔裡鑽。
從前這香味中帶着令他發狂的躁動,好幾次幾乎吓得沈行雪落荒而逃。如今再聞,隻覺得這香味是隔着山海萬古幽幽傳進他鼻腔的,若有似無,帶着點苦澀,仿佛是一場不甚清晰的夢。而那些罔顧人倫的雜念早在他成魔的那天,埋葬在了遺禍天淵。
他想,從某種程度上講,他确實沒有騙沈行雪。他真的不會再做那樣的事情,說那樣的話語。别說靠近一步,就連一眼,他都不會再僭越。
倏然,陸為霜睜開了眼睛,正巧對上了沈行雪的視線。
沈行雪一怔,還沒來得及從偷看被抓包的驚悚中反應過來,陸為霜便開口道:“停。”
他話音剛落,魔駕便穩穩當當停在了空中。
跟在身後的修士也跟着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