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甘情願成為思維慣性傀儡的人,不是出于對新事物的恐懼,就是沉溺于對舊事物的緬懷。
接近下班時間,樂鋒集團董事長林樂鋒走馬觀花地翻翻手中一疊厚厚的簡曆,然後興味索然地把它們丢在了辦公桌上。他已經不記得這是今天過目的第幾批簡曆了。
這樣沒有時間界限大海撈針式的尋覓似乎成為了一種習慣,而尋覓的意義也已經由單純找個保姆變成了強迫症患者的一種自我保護式的堕落。
逝去的永遠無法回來。盡管已經過了五年,他認為自己已經接受了現實,卻還是不斷下意識地偷偷溫習過去的蛛絲馬迹。找保姆是其中最嚴重的強迫之一。他也告訴自己,這隻不過是模拟自己當年的就職過程而已,是一種虛假的滿足,内心的空洞隻會因此而越來越大。可即便深知自己的自毀行為,他還是在内心的最深處頑固地認定程天一定隐藏在這些蛛絲馬迹的某個角落裡,隻是他察覺不到罷了。
扯松領帶,他将座椅旋轉到背面,隔着巨大的茶色無縫落地玻璃,将就要沉入黑暗的S市盡收眼底。這個城市的生命力着實讓人畏懼。每個夏天這裡都會冒出無數活蹦亂跳的新面孔,手捧簡曆浪潮般湧來,以可以溺死他的力量将他卷進記憶的深淵,送到一切開始的地方。
突然放遠的焦距引起一陣難以抵擋的眩暈和頭痛,同時響起的尖銳耳鳴幾乎穿透鼓膜,他逃也似的彎下腰,用雙手緊緊捂住耳朵。他的私人醫生建議他把那些能勾起回憶的東西全都換掉。現在看來此舉不但不奏效,還起了反作用。他可以把辦公室的玻璃換成任何顔色,卻不能把S市換掉,就像他不能把自己的腦子挖空了再填上個新的一樣。
“該死...”想着要盡量避免神經衰弱發作可能會造成的外傷,他試圖轉動座椅,去拿抽屜裡的藥瓶,卻從座椅上跌落下去,墜入無邊黑暗裡。
“小林啊,現在像你這樣的人可不多了!”
思路突然被一個聲音打斷,林樂鋒擡頭看去,不禁搖頭苦笑起來。他的室友水波,正模仿校長的神态,背着手站在宿舍門口。
“你不是去面試了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水波洩氣地搖搖頭:“大哥,不都跟你說了麼,就是去走個過場。”
“哦,對,我忘了。”林樂鋒抱歉地笑了笑,又低下頭把手中的一疊紙仔細地折成一個整齊地小塊兒,然後扔進垃圾筒。
水波走到垃圾筒邊,撿起剛被丢棄的小紙塊兒,打開來,邊看邊惋惜地搖頭,不出他所料,這是一份留校就職的工作合同:“天才,你可算是震驚咱學校了。這次校長的上峰都來了,你還是把人給拒了,做人能不能不要太牛啊!”
“我要是有選擇就好了...”林樂鋒在床邊坐下,歎了口氣。剛送走了校長和校董主席,他的心情差到了極點。在校四年,這些人都對他照顧有加。要不是靠着包攬全部一等獎學金和各項助學金,以他的家庭情況,恐怕早就退學了。可如今他卻無法兌現當初許下的留校任教的承諾。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個薄情寡義的人,對不起太多人了。
“喂,傻愣什麼!”水波上前用力拍了一下林樂鋒的肩膀,感覺自己這個室友在鑽牛角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