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趁爸媽出去交際,半夜三更回來的。
她走的是隻有她們兩人才知道的,沒有監控的路。
此時是深秋,姐姐仍穿着不舍時宜的旗袍,待她看到姐姐神情恍惚,以及滿身傷痕,她才意識到姐姐到底在家裡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爸媽是吸血鬼,吸着姐姐的血,拿去賣,換錢換權。
自己也繼承了他們的愚昧和殘忍,無意識地吸着姐姐的血,她無知,無能,無用!
“嘔——”
在明白一切的真相後,她的淚和嘔吐物混在一起,痛不欲生。
“鵑鵑,這裡好可怕。姐姐想回家。”姐姐眼神迷離忽而清明如常。
“姐姐,我們回家。”
項望鵑拿走身上所有的錢和她們的身份證明,帶着姐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鮮血和淚水建造的房屋。
事情緊急,她們辦不了出國手續,隻能找船偷渡回去。
“鵑鵑,我買了小島,我們回家了。”
甲闆下,其餘人看着她們仿佛在看神經病。
項望鵑也不理睬,隻輕撫着姐姐的發絲,忍着淚說:“小島在哪裡呢?”
“在——”姐姐的眼睛混沌,“好像是加勒比海盜去過的小島喔,很有名的,他們都知道!”
“鵑鵑,你可能不知道啊……”
“最好,永遠也不要知道。”
她用力地将姐姐攬在懷裡,發誓道:“我會永遠照顧你。”
“從今以後,妹妹就是姐姐。”
原以為她們像蝴蝶翩翩飛向自由的世界,可是命運的蛛網又覆在掉以輕心的夜晚。
那個命運般的雨夜。
姐姐住在寺廟,住了三年,每日都早起誦經,之後的半天就是呆呆地望着頭頂的佛像菩薩畫,不知在念叨什麼。
她好奇姐姐在說什麼,但一靠近,姐姐就閉上了嘴,直勾勾地看着手腕白玉串。
這是自己打了三年工重新為姐姐打造的“仿品”,姐姐的狀态因此好了很多。
其實隻要不見人,總會好些。
每逢廟會開放,她總會躲在自己的小屋裡,喃喃自語。
“我買了一座島,隻有我們住……”
項望鵑不奢求她能完全康複,隻希望自己能活到照顧她的餘生。
可是有天晚上,爸媽的人找上來了。
他們甚至不肯自己出面,隻花了些錢讓他們以前的“貴人”派人來将她們帶回去。
尤其是,姐姐。
而自己知道這件事,已經是姐姐死去後的數月,爸媽親自出面跟她和解的時候了。
那派來的三人燒了寺廟東側大殿的火,所有和尚主持前去救佛像救經文時,卻不知道此時有人更需要他們的解救。
在掙紮時,姐姐的白玉串斷裂了。
從後院繞至前面的大殿時,姐姐咬了其中一人的手臂,乘勢将所有看到的物件都扔了過去。
三人起初還當哄傻子般戲弄取笑,慢慢地被氣惱了,你一拳我一拳的動起手來。
等反應過來後,姐姐沒了心跳。
等項望鵑趕到後,姐姐無神的眼睛看向地上的佛像,手中仍緊握着白玉珠串。
姐姐,項望娣,十九歲,死了?
她麻木的蹲跪下來,不敢置信地看向座上高台的神佛。
“你們,就讓姐姐這麼死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咆哮着吼道:“你們,就讓姐姐這麼死了!”
“你們不配受到姐姐的敬仰,你們不配受到人間的香火!”
“你們對我們的痛苦視若無睹,你們,你們都一樣!”
這滿天的神佛到底為什麼要存在!
項望鵑的指尖掐入血肉,滲出血來,極緻的痛苦已讓她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她幾乎是跳上那高高在上的台面,将所有神像砸的砸,扔的扔。
救火回來的和尚本還在慶幸下雨及時,感念佛菩薩庇佑,沒有讓他們有損失,但又聽到西側大殿的動靜,忙趕來查看。
見地上狼藉一片,又死了人,人人不知所措,更無一個上前去勸,又紛紛跑出去報了警。
項望鵑看着姐姐死不瞑目,仿佛自己也隻剩下軀殼。
她無助地望向某處,喃喃道:“神啊,你們不是要拯救人類嗎,可為何你從來不看看我們,看看這人間地獄啊……”
“你們難道對人的苦難視而不見嗎!”
恍惚之間,她低頭看到一雙黑色布鞋站在自己的面前。
擡起頭時,雨夜閃過的電光,照着一雙悲憫的眼睛。
“你的路還很長,這不是你的終點。”
“可對姐姐來說,這裡已經是末路。”
接下來的沉默中,她聽到那女子的回答。
她永遠都忘不了那個聲音。
“我向你承諾,那些人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因果,皆由此生此刻現世報!”
項望鵑瞪大了眼睛,仿佛要永遠記得這一幕:
曾有神女的慈悲,照亮了自己的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