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遠澤主動申請退學,以及傅晏清、江馨怡和邱桐被罰留校察看的消息,很快在校園内傳開。
同學們一緻認為這件事處理得太過武斷,甚至有人向教育局寫了匿名信,狀告劉永群聽信謠言,強制學生退學,處罰無辜學生,不配做教導主任。自此,利江中學在外的名聲也受到連累。
校長為此親自找劉永群談話,讓他盡快想辦法息事甯人,首先是要勸季遠澤重回學校。可開弓再無回頭箭,季遠澤心意已決,早已準備赴美留學。
那天之後,邱桐曾數次想找杜墨當面對質,可杜墨每次一到下課和放學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擺明了就是在躲她。
邱桐越想越氣,決定去他家門口等,不信等不到他。
可她沒想到,她等來的人,卻是那天參與打架的另一位主犯李運。
那人先是說了自己的名字,随後将邱桐約到杜墨家附近的一條小湖邊。
邱桐問他:“你喜歡的人是江馨怡,和你打架的人是傅晏清,你來找杜墨做什麼?”
“當然是來找他要一個解釋,”李運神色滄桑,像是幾天幾夜沒睡過好覺,“你和他是青梅竹馬,是朋友。我和他是小學同學,也是朋友。這麼看來,我和你是同病相連。”
邱桐聞言一愣:“你是說,你和杜墨是朋友?”
“......沒錯,”李運心酸一笑,“前幾天我一直沒想明白,你們學校的劉主任,為什麼能那麼快就趕到打架的地方,而且還帶上了我們六中的教導主任。當時明明才剛開始打架,就算你們學校有人向老師打報告,那老師趕來也是需要時間的吧?怎麼可能才打五分鐘,兩個學校的主任就都出現了?要知道我們六中,可是離你們學校有十幾公裡遠的。”
邱桐忖了忖:“你的意思是,兩個學校的教導主任都來得太快了,這不合常理。”
李運:“是啊,搬救兵都得需要時間吧?我知道那天盧超去叫季遠澤幫忙了,可季遠澤剛到,你們劉主任立馬就出現了。而且不聽解釋就直接說傅晏清和江馨怡早戀,就像是有人提前知會過他一樣。”
邱桐:“......是杜墨,是他給劉主任打電話的。可你剛才說,你是他朋友?那他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為了報複,”李運自嘲一笑,“他不惜把我也搭進去。”
邱桐不解:“他要報複誰?”
李運諷刺着自己:“在上小學的時候,他就知道我一貫喜歡長得漂亮的女生,而且這麼多年一直沒變。前陣子,我向他打聽你們學校這一屆的校花是誰,他告訴我說是一個叫江馨怡的女生,還把她的照片拿給我看。”
邱桐接過李運手裡的照片,幾乎全是江馨怡的偷拍照,她錯愕萬分:“你确定是杜墨拍的?這些照片已經屬于侵犯别人隐私了。”
等等,她怎麼突然忘了。
前些天杜墨誣陷她和季遠澤早戀的時候,也是拿出了一堆照片,隻是那些照片被劉主任獨自收了起來,她沒能看到。
邱桐:“他這麼做,到底是想幹什麼?”
李運:“杜墨拿這些照片給我,就是想給我制造錯覺,讓我以為江馨怡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讓我想保護她,靠近她。”
邱桐:“......”
李運:“那天杜墨說晚上想請我吃飯,我就提前翹課跑到你們學校,隻是放學後一直沒他出來,但好在我看到了江馨怡。杜墨說江馨怡在學校裡沒喜歡的人,我覺得或許我有機會,所以就想找江馨怡說說話,可她怎麼都不肯理我,所以我才拉了她的胳膊,誰知道江馨怡竟然直接罵我是流氓,不管我怎麼解釋她都不聽。這時候傅晏清來了,聽到江馨怡說我摸她,二話不說就給我一拳,我才是真的冤。”
邱桐:“......後來呢?”
李運:“後來杜墨就突然帶着你們學校的人來了,我不想把他牽扯進打架的事,就沒和他搭話,一直裝作不認識他。直到你們劉主任來了,杜墨突然改口說傅晏清和江馨怡早戀。當時我還以為他是在幫我轉移火力,可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竟然也來了,我這才覺得事情有點不對。”
邱桐仔細想了想,如果李運說的全都是真的,那打架和早戀的事,完完全全就是一場提前設計好的陰謀。
李運:“邱桐,我以前常聽杜墨說他的青梅竹馬,是一個很聰明的女生。我想我不用繼續說下去,你也該猜到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
“......”邱桐說,“你說他做這些是為了報複,可被他害的人,哪一個曾經傷害過他?”
李運:“這就要問他自己了。”
邱桐和李運返回杜墨家門口時,從杜墨家鄰居那裡得知,杜墨奶奶最近在老家住,杜墨自己每天早出晚歸,每次都到淩晨才回家。
李運這人沒什麼耐心,不想耗費幾個小時去等一個坑他的朋友,而且他爸因為打架的事最近一直盯着他,要求他在周末必須天黑前回家,他今天隻能窩着火先走,等待以後找杜墨算賬。
邱桐倒是鐵了心要等杜墨,哪怕在他家門口站到淩晨十二點半,她也不覺得累。
忽然,遠處有人推着自行車走來。
邱桐借着路燈光,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桐桐,這麼晚了,來找我做什麼?”杜墨笑着問她,“要不進家裡說?外面太冷,我怕你凍着。”
邱桐盯着他,牽了牽嘴角:“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就去就不必了,我不怕冷,我怕的是你。”
“你怕我?”杜墨心酸地望着她,“你知不知道我為你都做了什麼?我替你解決了季遠澤,以後再也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學習了,你不開心嗎?”
“原來是季遠澤,”邱桐恍然道,“你想報複的人,就是季遠澤?”
“報複?”他笑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邱桐:“我問你,你是不是還在記恨高一剛開學的時候,季遠澤當面諷刺你的事?”
杜墨笑歎:“桐桐,我不記恨任何人,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邱桐聽笑了,“誣陷我早戀,逼無辜的人退學,也是為了我好?”
“季遠澤他無辜?”杜墨斂了笑容,拿出鑰匙開門,“他沒有喜歡你?還是說他沒有一直對你告白?你不是一直覺得他追你這件事,讓你感到困擾嗎?所以你告訴我,他哪裡無辜?”
邱桐:“你說的這些,都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為什麼要多管閑事?”
“我多管閑事?”杜墨突然将邱桐拽進院子裡,砰的一聲把大門關上,“對,我就是閑,看你現在這麼讨厭我,不妨我把真相全都告訴你。我還真就多管了你許多次閑事,比如說你的煤球,我扔了,還有你的電動車,我砸了。我哪一次不是為了你好?你現在說我多管閑事?”
“......”邱桐被他拽着,臉色發白,“你知道煤球在哪兒?”
“我何止是知道!”杜墨将她拽到一堆破銅爛鐵處,指着其中一個麻袋說,“我就是用這個袋子,幫你解決了那隻小畜生,這樣你才能繼續安心學習,和我呆在一起。”
“......”邱桐一陣膽顫,紅着眼質問他,“為什麼,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急什麼?我還沒說完呢。”杜墨像是瘋了一樣,開始刨那堆破銅爛鐵,“看到沒?這些電動車零件碎片,都是你的。如果我不砸了你的電動車,我怎麼保護你遠離當時那個變态?你沒有安全意識,沒關系,我有就行。”
“......”
邱桐垂眸看着他,忽然覺得整座院子陰森可怖。她瞄了眼院門,想要立刻離開。隻是,她注意到院門口雜物堆的一個箱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黑黑的,難道是......
杜墨随即瞥了眼院門,止不住地笑:“看來你是真的怕我,你以為,我會傷害你?”
邱桐靜默幾秒,熟悉地摸到院燈開關。
啪的一聲,院子變亮。
她看到杜墨流了淚,淡淡地問他:“煤球是不是在那個箱子裡?”
“不是。”他一口咬定。
邱桐走過去,翻開箱子,瞬間看到一隻黑嘟嘟的大胖貓,和煤球長得一模一樣。她輕聲呼喚煤球,貓兒激動地蹭她。
“那是我在外面撿的流浪貓,”杜墨此時也平靜了許多,隻是說的話依舊很欠打,“煤球早死了。”
邱桐歎口氣,目光又轉向杜墨口中的電動車碎片。
乍一看,确實像她那輛白色電動車,可若仔細辨别,那些碎片上還帶有黃色的花紋,顯然并非她的電動車碎片。
杜墨剛才一發瘋,她也一時失去了理智。
此刻冷靜下來,她苦笑着問他:“......杜墨,我的電動車呢?”
杜墨:“我說我砸了。”
邱桐:“你不說,那我就自己在你家找。”
杜墨冷笑:“你不是怕我嗎?還敢呆在我家?”
邱桐輕吸一口氣:“你這個人是有問題,等我找到電動車,我親自帶你去派出所自首。”
杜墨:“......”
邱桐不知為何,突然對杜墨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杜墨家的院子很大,前院找不到,後面還有一個小偏院。
奇怪的是,她左找又找,始終未找到她的愛駒。
她回到前院,見杜墨正坐在那堆破銅爛鐵中間,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她蹙眉更深。
有一個問題她想不明白,如果杜墨真是要報複季遠澤,那他是如何保證季遠澤一定會參與打架的事?
一旦盧超沒找到季遠澤,那他報複的計劃豈不是功虧一篑?
不過她忽然發現這件事還有一個參與者,似乎隐身了。
盧超。
隻有盧超知道巧克力的事,隻有盧超這個小跟班知道季遠澤要向她表白,隻有盧超可以引季遠澤過去。
或許從一開始,杜墨想報複的人就不是季遠澤?
真正想報複季遠澤的人,其實是盧超?
如果杜墨在設局的時候,有盧超作為幫手,那很多事情就都解釋通了。
邱桐問他:“杜墨,你和盧超是什麼時候勾結上的?”
杜墨臉色更冷了一些,語氣卻是一片坦然:“從他偷你電動車,被我發現開始。”
邱桐訝然:“他為什麼要偷?”
杜墨:“因為他不是我,他不喜歡你,他偷你電動車是想讓你被變态騷擾,他說他從小學開始就讨厭你。”
邱桐:“......”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她早就知道季遠澤總是逼着盧超給她道歉,盧超心裡可能會有怨氣。隻是盧超後來一直在她面前裝得很好,讓她一時放松了警惕。
看來盧超想報複的人,是她。
思來想去,邱桐越發覺得煩躁。
如果沒有這些破事,她現在該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而不是站在這裡猜測誰會害她。
她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
第二天,邱桐先是帶杜墨去向小賣鋪老闆承認錯誤,并歸還老闆的愛寵。老闆人好心善,沒和杜墨計較,隻是說要見杜墨的奶奶一面,想讓杜墨的奶奶重視一下自家孩子的心理健康問題。而另一邊,邱桐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劉主任,因此盧超賠了邱桐兩千塊錢,并和杜墨一起在周一升旗儀式時,在國旗下當衆道歉。
最終杜墨和盧超兩人,均被開除學籍。
邱桐、傅晏清和江馨怡的處分被撤銷,這場鬧劇終于落下帷幕。
這天,邱桐下午放學後,特地去小賣鋪看望煤球。
她摸摸煤球的小肚皮,看到它舒坦地伸着懶腰,心裡也跟着暖洋洋的。
臨走前,她笑着告别老闆,隻是走着走着,她忽然伸手摸了下臉,濕漉漉的,原來是下雨了。
......
傅晏清這天下午放學原本無事,正準備去圖書館看書時,有女生在校園荷花池的附近堵住他,支支吾吾地想說些什麼:“......傅同學,我,我可不可以,借你的語文筆記看看?”
“我不做筆記。”傅晏清撐着傘說。
女生早料到他會如此,便話鋒一轉:“你是,要去圖書館嗎?”
傅晏清:“是。”
女生:“那我可不可以坐你旁邊,請教你幾個語文問題?”
傅晏清:“我語文不好。”
女生:“......怎麼可能,你不是一班的語文課代表嗎?”
傅晏清:“我是,但你找錯人了。”
女生:“??”
傅晏清:“二班的邱桐語文成績比我好,你該去找她。”
女生尴尬:“邱桐?她,她......”
傅晏清随口一問:“她怎麼了?”
女生咬着唇,忽然指向荷花池旁的台階:“她在哭,我也不知道她怎麼了。”
傅晏清順着女生手指的地方看去:“......”
如今冬季已過,荷花池周圍長滿了小野花。隻是因在春季,荷花還不曾盛開。
邱桐坐在石階上,見春雨猶如針尖,從空中飄落,依稀給校園覆上一層透明的薄紗,一切都顯得朦朦胧胧。
她靜靜坐着。
豆大的淚珠滑落至她的耳根,和雨水混在一起,竟有些清涼之感。
“同學?”忽然,有人走來問她,“你還好嗎?”
邱桐聽見人來,卻恍若未聞。
那人好心将傘向她傾斜,失去了雨水遮掩,他清楚看到她哭紅了眼尾。
“起來。”那人一把撈起她。
邱桐忽然被人冒犯,一陣無名火湧現。
她轉頭看向這個沒眼力見的人,卻是一怔:“傅晏清?是你。”
“......”傅晏清拉着她走,“先找個地方躲雨。”
距離荷花池最近的屋子,是體育器材室。
傅晏清帶她進來後,忽然開始脫外套,邱桐壓根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