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靜姝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司徒空,他不是空有蠻力、行事莽撞,他像草原的狼一樣,是敏銳的,有自己的考量。
隻是他下意識不想深究一些東西。
但那些他不想深究的東西,才是決定人心的關鍵。
心緒複雜間,葉靜姝轉過身體背對着他,“我不想聽你說你的秘密,司徒空。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亮出來是很愚蠢的行為。”
“反正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有多惡劣。”
司徒空笑了一聲,仰面看着逐漸黑下來的天空,語調中有奇異的溫柔,“你為月氏做了什麼,我都看到了,也感受到了。我将一切都講給你聽,與你共享我的所有,你可以抛下身份,真正的相信我一次嗎?”
葉靜姝緩慢地閉上眼睛。
他果然還是非常、非常不适合成為一個國王。
有些事不是隻靠真誠就能解決的。
曠野的風吹過兩人脊背,帶來一絲涼意,葉靜姝轉身翻滾一圈,沖進司徒空懷中,非常用力地吸了口氣,“……隻有今晚。”
今晚星光太閃,旁邊人的眼睛太亮,使她早已腐朽的真心自慚形愧,甚至壓下了那些陰暗、不擇手段的雜念。
兩人在無人的草地上相擁良久,直至夜幕低垂,繁星初上。
司徒空抱起葉靜姝,轉移到一旁的觀星台上。這裡本就做了防風措施,又有他提前派人準備好的炭爐和被褥,可以保證兩人不受風寒侵襲。
将近月末,今夜的月亮彎彎的,看上去甚至有些鋒利。
葉靜姝捧着一杯熱水,看向司徒空:“你說你不再需要月維安了?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司徒空眉眼間那種輕松的笑意又浮現出來,“現在不需要月維安來幫我提升民間威望了,他說他有别的辦法。”
葉靜姝垂眸喝了口熱水,沒有搭話。
司徒空卻自顧自說了起來:“是伍覺,他是我的好兄弟,曾經陪在我身邊十五年,很聰明。我想将他介紹給你,所以他近兩天便會回月氏。”
葉靜姝動作一頓,放下手中的茶杯,“每拖一天就會有一天的變數,在他回來之前,繼續與月維安聯系才更穩妥,也是多一重保障。”
“我知道,昨天去過。”他頓了一下,面上閃過一絲不愉,“這位大祭司倚仗父皇的信賴,連吾都不放在眼裡,甚至冷嘲熱諷,吾才不想再去見他!”
看着他生悶氣一般的神情,葉靜姝心中微軟,語調也溫柔起來,“大祭司怎麼嘲諷我們王子殿下了,把我們殿下氣成這樣。”
被溫聲這樣哄,司徒空面上也有點挂不上去,他輕咳一聲側過頭,“不過是傲慢、粗魯、蠢笨什麼的套話罷了,偏還披着為吾好的外殼,一副真心勸導的樣子,當真惡心。”
葉靜姝想象不到月維安那張聖潔的臉會怎麼冷嘲熱諷,但司徒空也不是會誇大其詞的性子。
她歎息一聲靠上司徒空的肩膀,安撫性地在他頰邊落下一吻,“無妨,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司徒空耳尖突然燒起,語氣也軟了下來:“我知道,父皇精神雖不如以前,但身體上沒什麼大問題,我們還有時間細細謀劃。”
月亮漸漸西沉,頭上繁星點點,偶爾閃過一兩道流星,亮得驚人,消散的也極快。
“我母親是前任月氏王收養的女兒,阿烈琪國王犧牲的時候,她才16歲。”
低沉的聲線回響在不大的台子上,司徒空環抱住葉靜姝,似不知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半晌後,他遲疑地繼續開口:“她18歲那年,帶兵沖進父皇的宮殿,命軍隊守住大門,在殿中強迫了他。”
葉靜姝瞳孔顫動,不可置信地轉頭看他。
司徒空将下巴放到葉靜姝肩上,聲音悶悶的,“那之後就有了我,人證物證俱在,父皇被迫立我母親為後。我第一次聽說此事時很不理解,還跑到她面前試圖為父皇主持公道,然後就被她拎起來抽了一頓。”
他似是笑了一聲,又垂下視線,“後來我才知道,前任國王犧牲時,近身伺候父皇的侍女已經懷有身孕。我母親跟我一樣,腦子很軸,人也莽撞,隻能想到那樣一個方法,逼迫父皇立她為後,以此約束他的行為,也守住阿烈琪國王留下的一脈勢力。”
葉靜姝窩在司徒空懷裡,輕聲問:“那名侍女的孩子,是司徒月嗎?”
司徒空點點頭,“我母親命人将她們母子送走,父皇很生氣,又無可奈何,便在王城随意找到一個男孩,讓他跟我一起長大,作為他失去孩子的情感慰藉。”
“......”葉靜姝不理解,也不知該如何尊重。
司徒空也像是覺得很荒謬,他輕咳一聲,隻說了最後一句,“那個男孩便是伍覺,他人還不錯,你見一面便知道了。”
葉靜姝應了一聲,她也确實對這位連阿隐都沒意識到的副官很感興趣。
司徒空帶着葉靜姝躺在柔軟的地毯中,輕聲向她講着自己小時候的糗事,講自己母親是如何崇拜阿烈琪國王,講小時候為了獲得父王關愛做過的蠢事,講他母親與他性格的相似之處,講伍覺的出現,講了許許多多。
天邊泛起第一線光亮時,他已困得神情恍惚,卻合着雙眼摸索到葉靜姝的左手,低聲道:“葉靜姝,我好像喜歡你,怎麼辦?”
葉靜姝側身看他,昨天亢奮了一天一夜,他此時睡得格外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