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福澤師兄的交談結束後,他沉默片刻,欲言又止地遞給我一份檔案,檔案的紙頁微微泛黃,應該有些年頭。
我翻開檔案,看到那張檔案上熟悉的照片,目光頓時怔住,半晌沒能回過神。
這一刻,我對‘自己’的死亡終于有了确切的實感,預感是正确的。
我本以為‘我’隻是不在武裝偵探社,加入了其他組織,就像身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來到了武裝偵探社一樣。
不過……
我輕輕地歎了口氣,對‘自己’的死亡沒有感到多少可惜和意外。我這種奪走他人生命的劊子手,早已做好了被殺的覺悟,隻是在異能的幫助下,能奪走我性命的人很少罷了。
我繼續向下翻去。
紙上羅列整齊的黑字,令我的臉色瞬間陰沉。
【織田作之助收養的五名孤兒:咲樂、幸介、真嗣、優、克巳以及寄養餐廳的老闆,被尋仇的組織Mimic殺害。他決心複仇,最終與Mimic的首領安德烈·紀德同歸于盡。】
我緊緊盯着上面的字迹,盯着薄薄的,隻有兩三頁的紙。
它們在我面前不斷放大,咲樂、幸介、憂他們的臉頰在我面前一一閃過,耳邊似乎傳來真嗣、克巳的聲音。
他們叫着“作之助”,然後開開心心的沖了過來,依偎在我懷裡,仰着頭讓我誇獎他們。
老闆則爽朗地給我端來我最喜歡的辣咖喱,和我讨論起最近孩子們在幹什麼,抱怨着最近的日子不太好過,客人越來越少……
我的手不知不覺地顫抖,這種失誤不應該出現在一位曾經是殺手,現在也是保镖和武裝人員的身上。可它們太沉太重了,我幾乎握不住。
耳邊傳來粗犷沉重的風聲,幾乎炸烈的鼓點以及野獸壓抑的嘶吼。我愣着,安靜地聽着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小,然後沙啞,哽咽,無力地止息。
直到嗓子發疼,直到耳邊一陣鳴叫,直到心髒抗議的發出警示,我才意識那些聲音是我發出的。
“是我害了他們……”
我不太想說話,垂着眼睛看着手中檔案将自己胳膊往下壓。
這不是輕飄飄的幾張紙,這是五個孩子和一個中年男人,這是我的兒女和我亦父亦兄的朋友,這是我抛棄才能換來的,追求夢想的一絲機會……
這不是我,這是織田作之助——那個死去的我的一生。
這一刻,我感到與織田作之助同出一轍的痛苦迷茫正将我吞沒。
如果……隻是如果孤兒院也發生了這件事,我會怎麼做?我該怎麼做?
“織田,暫且在偵探社住下吧。”福澤師兄的聲音将我從這令人窒息的沉寂中抽離。
我對上他平靜下潛藏着擔憂的目光。
“拜托您了…”
沉默片刻後,我向福澤師兄深深地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放下這份檔案,心情沉郁地推開了門。
亂步正坐在工位上高高興興地吃着黑米糕,臉上盡是滿足。
“……社長已經和你說了啊。”
他見我出來,頭也不擡,聲音有些氣弱,“我是想救你的,但你不聽……”
“謝謝你的勸解。”這不怪亂步,我了解自己,當初的‘我’已經因為孩子們的離開生出了死志,如果換做我的話,我也會這麼做。
亂步抿了抿唇,似乎看出了我未曾說出口的話,他低頭在黑米糕上小小地咬了一口,香甜軟糯的糕點觸碰到舌尖的那一刻,突然覺得有些苦澀。
亂步呸呸地将糕點吐進一旁垃圾桶裡,決定不再考慮那些破壞心情的事情,于是将目光轉向我,“織田,你決定好了嗎?”
“決定好了。”我啞着嗓子慎重回答,“在尋找到回家的方法前,我會留在武裝偵探社,這段時間就拜托你了,亂步。”
“那當然,我可是天下第一偵探!”亂步孩子氣地笑了起來。
我眉頭略微放松,随即注意到太宰不在偵探社,不由想起了檔案上的文字。
[織田作之助常與友人太宰治、坂口安吾在一個名為lupin的酒吧見面。]
亂步打破我的思慮,“太宰剛剛出去,不用擔心他,那家夥可沒你想象的那麼脆弱,更何況你還活着。”
“他在哪?”我問亂步。
“海邊。”他的回答令我一怔。
[織田作之助和孩子們的墓地被太宰治立在了海邊的山坡上,太宰治常去那裡探望自己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