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的主人伸了個懶腰,瞥了她一眼,而後自顧自準備離開,“無聊呐……”
好可愛。
這種時候應該說什麼?結婚可以讓她一直和對方在一起嗎?但是結婚這種制度并不是什麼很好的制度,隻要一直在一起的話不結婚也沒什麼吧,不不,果然為了給對方安全感還是需要契約和儀式的吧,這樣是不是侮辱對方,不不,怎麼能将他想的如此不通人情。
可惡,到底該說什麼。
“……等一下!”上白石看着對方即将離開,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太宰治頓了一下,而後慢吞吞的回身,濕漉漉的繃帶随着轉身的動作沉重地晃動。
“呀,這位小姐,你有什麼事呢?”
松軟的草地是稚嫩的綠色,而上白石的眼睛是缥缈的灰綠色,和夕陽的光輝産生強烈的反差。
上白石日向歌背對着太陽,擁抱她心目中的蘊藏生機的黑暗。這種時候果然還是應該說——
“你好,請和我結婚。”
太宰治幾乎本能的警惕起來,心思回轉千百遍之後,捂住肚子大聲的笑出來,最後竟然笑出眼淚。他擦了擦眼角,恢複到微笑的樣子說:“不。”那樣沒有意義。
上白石略略垂眸,說:“你不喜歡這樣嗎?那好吧,請讓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太宰治:?
說什麼……?
太宰治被吓得汗毛倒豎,面上的微笑變成蜜糖般的甜笑,幾步走近上白石,每一步過于穩定好像是壓迫感極強的人偶在走路,被強制上了發條。
最後,他站在上白石的面前說:“呐,小姐願意和我殉情嗎?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明明語氣格外歡快,卻好像面無表情。
上白石凝望着、平視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太宰治,看着對方因過分的聰慧而帶來了隐藏的疲倦。
不知道在思索什麼,她說:“好啊。”
毫無波瀾的語氣卻讓太宰治一瞬間從尾椎過電至頭皮,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知所雲:“好哦,請和我走一段路,我希望和小姐在我的夢中情河中殉情。”
上白石評估了一下自己的體能,回絕道:“不行。”
一瞬間,表情天衣無縫的太宰治在難以抑制地湧出更多的黑泥。
上白石一眨不眨地瞧着他,是不是覺得她也是個虛僞的人?她繼續說:“就在這條河,可以嗎?”
太宰治睜大了瞳孔。
上白石覺得自己還沒有很喜歡他,以對方現在對他的在意程度,在去夢中情河的路上,她說不定會反複停下喘氣,乃至于脫力原地跪下,而對方絲毫不會在意她。
即使是她在暈倒前确實走到了,雖說現在的她并不在意這樣的付出,但是她不能保證以後的她會怎樣想,也不能保證以後得太宰治會不會覺得難以忍受曾經的自己。
面對這樣脆弱的靈魂,她既然決定要一直在一起,就不能留給自己一絲一毫反悔的可能,也不會留給對方脆弱的機會。
站在正前方的人沒有說話,她又問了一句,“我走不過去的,就這條河,可以嗎?”
太宰治動了動嘴唇,虛張聲勢一樣說,“當然可以。”
上白石指了指自己的手腕,說:“你還有繃帶嗎,給我綁一根。”
太宰治掏了掏口袋:“早就被水沖走了。”
上白石很執着,“那就用你手腕上的繃帶!不然怎麼證明我們是殉情的?”
太宰治:“你真的準備殉情麼?”
上白石不語,隻是看着他。是不是真的,誰知道呢?
太宰治沒法子,仔細思考着。确實,即使她們十指緊扣,等到死後,可能也會被水沖開,一定要有一個信物才行。
于是他将自己濕漉漉的繃帶截下一截,俯身輕輕地綁在上白石的手腕上,低下身時,他的呼吸遠遠地掃在上白石的小臂上,一時興緻來了,還給她綁了一個蝴蝶結。
他們将手指探入對方的指縫,站在河邊,無聲地對視一眼,無聲地向前倒去。
是很草率的殉情。
“嘭——”“唰啦——”“嘩——”清澈盛開的水花在河中一圈圈浮現。
「暴力或死亡,本能或欲望,隻要近距離接觸這種暴露在外的感情,就能接觸到人類的本質。」
太宰治陷入了熟悉的窒息感,河水倒灌了口鼻,他反反複複回想最後看到的那一眼。
明明口口聲聲說着要在一起,但是他隻看到了一雙陰暗的、平靜的灰綠色眼睛,沒有狂熱也沒有迷戀。甚至是真的到了赴死的那一刹那,也是無邊的寂靜。
怎麼可能呢?
即使是再不怕死的人,在死亡到來之前,都會感受到生理性的恐懼。
上白石日向歌将自己發軟的手緊緊攥住太宰治,冷靜地看着遠去的光亮,一層一層陷入吞噬的河水。她習慣陰暗的環境,疼痛也是習以為常的,更何況,她很清楚自己不會死。
一潮接着一潮的窒息,紛亂的思緒,脹痛與冰冷,這就是每一次他所感受的世界嗎?
……
…………
在意識模糊之際,緊扣的十指變為拉手,她感受到腰身隐約被人摟住,身邊的水波仿佛重新開始流動,而後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她多麼向往自由的活着啊。你看,她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