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詩上陶瑞謙占優,棋盤上他卻沒讨到好。陶瑞謙連輸兩局,第二局下了不到三十手,陶瑞謙便投子認輸。
梁衡已經摸清了他的路數,仍懷疑他未盡全力,于是瞥了他一眼,道:“陶卿不必留手,朕赢了你也不至于高興。朕讓你兩子,下一局但你若是再敢輸,朕就把你的官免了。”
陶瑞謙背脊挺正了,苦笑道:“微臣已經盡了全力。微臣前幾日與方将軍對弈,也是各赢兩局。”
“他?能赢你兩局?”梁衡沒忍住,哧笑出聲。
陶瑞謙的棋力隻比他略遜一籌,但遠不是方峤的水平能勝的。方峤以前老纏着他下棋,結果走一步,悔十步,讓人恨得牙癢癢。
梁衡話中帶了深意:“陶卿啊陶卿,要你輸棋隻怕比赢棋更難吧?”
心中的小九九被拆穿,陶瑞謙臉色不變,鎮定笑道:“方将軍棋力深厚,哪是微臣能比拟的。”
兩人各收拾棋子。梁衡狀若無意問道:“你們什麼時候下的棋?朕怎麼不知道。”
“就是陛下壽宴那一晚。”
陶瑞謙心中默數棋子,忽然發現不對。
為什麼白子少了一顆?
幾日前,禦書房。
楠木隔扇分隔内外,紫檀書案陳列文房四寶。
梁衡提起一支青玉筆,袖口微卷,在新宣上寫字。
研磨聲緩若溪流潺潺,濃墨漸次暈開。方峤低頭,看他臨的是王羲之的十七帖。
除卻墨條與硯石的私語,與蘸墨時兩人衣袖摩擦的細響,再無一絲餘音。
梁衡的側臉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情緒,可是方峤卻莫名地感覺到他的心情。
甯靜,悠然,甚至有些高興。
可這明明不是他的生辰,隻是明面上屬于皇帝的誕辰。
筆鋒落紙,撇捺舒展出他記憶中的内容。
亦度卿當不居京,又節氣佳,是以欣卿來也。
方峤垂眸不語,提起一支狼豪,斜綴于後。
知彼清晏歲豐,鄉故是名處,山川形勢乃爾,何可以不遊目?
梁衡等他寫完,又靜靜地寫下一句。
雖時書問,不解闊懷。比者悠悠,如何可言。
重複的字在行文中照例被省略,隻寫成兩個點,宛如紅豆。梁衡筆尖落下第一處,手腕停頓,于是方峤便添上第二點。
楠木隔屏并殿門外,太監唱名:
“宣,征西将軍進殿!”
征西将軍玄冠錦服,玉帶懸魚。他跪于楠木屏風之前,脊梁筆直如松。
“微臣,參見陛下。”
皇帝目光定于他額上血肉模糊的一角,問道:“袁卿是何時受的傷?”
“回陛下,微臣昨夜酒醉,不慎摔傷。”
他宴會上确實喝了幾杯酒,不過即便再跌撞,要摔出這麼大的傷口,也是罕見的事。梁衡不再詢問,隻讓太監去取來治傷去疤的藥。
磨墨的聲音再響起時,袁景修将最近練兵的進度一一禀報。
梁衡正欲開口,卻被一陣清脆錯落的聲音打斷。棋碗傾倒,黑玉與白瓷交錯滑落,落了一地。尾音消散後,膝蓋落地一響。
方峤捧着棋碗跪倒,手沒有摸向棋子,反而抓向别處。
禦書房中滞了一瞬,皇帝的聲音如常響起,兩人的交談重新進行。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些撿拾棋子的輕響。
取藥的太監姗姗來遲,領着那道身影離殿。
方峤的手已經沒有再繼續先前的動作,因為被一根粗且光滑的繩索綁住了。繩的另一端,卻延伸到梁衡衣袖之下。此刻慢慢松開,竟有如活物一般回撤。
梁衡下腹的痛意漸漸消散。他湊近到方峤低垂的耳畔,将聲音咬成緊繃的弦。
“你瘋了,剛才還有人在。”
“你怕什麼?”方峤隐忍閉眼,一粒白棋瞬間消失于他掌中。他再睜眼時,眼睛比黑棋更冷。
“怕被他知道,原來你私下裡做這種不齒之事,失了你皇帝的體面?”
“什麼不齒之事,你說的太過了。”
他這句話反而換來腰上一痛。方峤将他撞在龍椅上,騎在他身上将龍袍撕開。他的肩、脖頸和胸膛,很快就迎來了瘋亂的啃咬。
梁衡招架不及,袖下伸出藤蔓托着他的腰,将人限制在膝上半米處。
方峤指甲嵌入他的肩頭,紅着眼吼道:“收回去!”
藤蔓窸窣回撤,梁衡聲音更輕:“慢些,朕不想弄傷你。”
梁衡顧念着他身上的傷勢,語剛出口,就被一聲厲笑攔斷。
“昨夜?當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