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廣漢郡。
方峤走在城樓上,看見一個嫩生的身影。他沉着臉走過去,說:“把你的盔甲穿上!”
對方被他吓了一大跳,那張青澀懵懂的臉還透出稚氣的紅,他看見方峤頭上跟自己一樣的白帻,松了口氣。
“你也是步兵營的?吓我一跳,你說話的口氣像我那個老拉着臉的伍長!”
方峤道:“軍隊的紀律你不知道嗎?如果現在突然有敵軍來襲,你一定沒命了。”
“我都穿了一天了,太沉了,很累啊。”
方峤逼着他把盔甲穿好了,扶正了他歪歪斜斜的劍,問道:“你是新來的,從前不在赤霄?”
新兵才比方峤胸口略高一點,他擡着頭看方峤,答道:“我家就在廣漢。我、我鄰居的王二,隔壁彭泉的發小,都來追随大将軍了。”
“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站在這麼高的地方,我家小得都快看不見啦。不知道我娘現在睡着了嗎。”
原來他在這裡,是為了偷偷看一眼自己家的方向。
方峤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睡了,你家燈是黑的。”
新兵摸着頭,不太好意思地說:“謝謝你哦。我剛才怎麼也看不着,要是我也長得跟你一樣高就好了。”
他問方峤:“你說,敵軍什麼時候會來?我都在城牆上站了半個月了。真打起來,會死很多人嗎?我一定要當上校尉,給我娘長臉。”
“......”
方峤想起從前他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他隻希望能一輩子忘掉那些事。
“我們在守城,一般不會直接與敵人正面對上。”
當然,特殊情況就是城門被攻破了。
新兵卻顯得很失望,說:“我娘老罵我膽子小,殺雞都不敢。我還想殺人呢。”
方峤坐在他身邊,沉默了一晌,說:“你要是真試過那種感覺,你一輩子也不會跟别人說,特别是在親近的人面前。”
“為什麼?”
“比如說,你娘知道你為了她在戰場上受了很多苦,有什麼用呢?你說,是不是還不如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她就不會傷心。”
“好吧,那我就不跟我娘說了。”
新兵看着被烏雲掩蓋的明月,忽然道:“其實呢,我也不是對我們伍長有意見,我覺得他也挺累的,但是他訓我的時候我真的很讨厭他。”
“他是為你們好,大家都想活下去,你的伍長也不想你死。”
新兵輕輕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等我當了校尉,就隻有我罵他的份了。”
“嗯,你一定能當上的。”方峤低聲道,“等你當了校尉,要為手下的人負責,讓他們都能活着回家。”
新兵忽然感到有天大的責任壓在自己身上,他一下跳了起來,握拳道:“沒問題!我爹說了,多大的牛咬多大的嚼子。我能當校尉,我一定有能力保護更多人。”
軍鼓聲響起,燃起的烽火照亮了兩個人的臉。他們很快就彙入到了準備作戰的隊伍中。
敵襲!
戰鬥在跨過午夜的時候結束了,剩下的就是清掃的工作。
方峤跨入副将軍連靖的營帳中,聽見他在吩咐下屬。
“兩千個俘虜?把他們的眼睛全挖了,留一個好的,讓他領路把傷兵全帶回燕軍軍營,一個也不能缺!哼,就讓燕國好好給他們養老。”
“是,屬下遵命!”
方峤與接受了命令的下屬擦肩而過。
連靖看見他來還有些驚訝,但他似乎已經感受到了什麼,他在等方峤說話。
“我要領兵。”
方峤将頭上染血的白帻丢到地上,有兩條。
燕軍軍營。
第二日,袁景修醒了,老兵不見了。
“哎,那個——”他跑到營帳門口,忽然又僵住了,因為他不知道那個老兵的名字。
但是他找到了老兵的戰友,他告訴袁景修,昨夜老兵已經回來了。
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