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躲閃不及,被鳥翼卷起的風刮到半空,随後狠狠摔在地上。他失神地近在咫尺的血紅的雙眸,說道:
“是我,你不記得我了?”
失敗的嘗試。梁衡再次倒在地上時,巨鳥還保持人的理智的概率在他内心已經削減到一個微乎其微的數字。
天元同樣也倒在地上。在兩相落魄之下,他突然顯得格外暢快,看着對峙的一人一鳥,無聲地微笑了。
追着鳥而來的士兵誰也沒有見過這麼高的樓台,更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他們吃驚地看着那隻鳥,此刻它在俯天台上,巨大的身軀竟然顯得嬌小。
就在剛才,弓弩手層層戒備,将巨鳥圍困在中心。
巨鳥淩空而起的瞬間,每一根排列整齊的翎羽都輕盈地搖動,所有的箭矢都閃着寒光。
巨大的影子蓋過每個人的頭上,可它沒有朝着任何一個人而去,而是盤旋三圈,徑直飛走了。
毫無疑問,它有一個明确的目标。于是所有的士兵都追着它漸漸變小的身影,來到了這座高聳的塔樓下。
“砰——砰——”
瓦礫和砂石像雨一樣落下,底下的人驚愕地看着那隻鳥在不斷地用自己的身體撞擊俯天台。
一聲清冽而高亢的鳴叫聲驟然響起,如同千座編鐘齊鳴,震耳欲聾的音波像咆哮的浪一樣拍到磚牆上,即便堅硬似鐵也要為之摧折。多麼恢宏的聲音,它的穿透力之強,足以将人的肉心粉碎成泥。
“停下!不要再撞了!”
在一片血霧中,梁衡發狂般的撲向這隻嚎叫的巨鳥,他流着血的手發抖地捧着那隻鳥頭,它身上的翎羽已經在一次次撞擊中脫落了不少,隻留下斷線一般的醜陋的羽管。
他閉上了眼,在黑暗中尋找着連接心髒的唯一一條極細的涓流。他忽然看見了涓流的另一端,正連着另一顆心髒,緩慢有力地鼓動着。
在他觸碰到那根絲線的同時,他皮膚之下倏忽湧起無數根細小的藤蔓,密密麻麻地在他的肌理間竄行。皮肉分離的苦痛讓他忍不住喊叫。
停下來吧,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一聲女人的泣鳴,飄飄忽忽地響起,讓他混亂的大腦被牽引過去。他找不到那個聲音的源頭,也不知道它要去往何處。好像突然有一片白光,貼在他眼前,那柔和的、靜谧的光芒散發着舒适的溫暖,幾乎讓他落淚。
“母親,是你嗎。”他喃喃道。
“姐姐,是你嗎。”他痛苦道。
多麼熟悉的感覺,這讓他幾乎忘卻所有,不顧一切地想要沉沉睡去。
他的意識卻如同突然響起的雜音,一瞬間抽離了。
梁衡看見天元發白的嘴唇正在向自己說:“夠了,你做到這裡已經夠了。”
梁衡臉上忽然傳來熾熱的溫度,紅光一閃,巨鳥像失去了所有重量,急速地往下墜去。
梁衡在掉落的邊緣成功抓到了高容的手,他一用力,身下的磚塊突然碎裂,立刻便粉碎成幾塊。他重心一偏,眼前便出現了自己飄落的長發。
“抓住我!”
梁衡聽見他的喊聲,很快就發現自己和高容一起吊在俯天台上。天元抓住了他的衣領,很快又握住了他伸過來的手。
兩人合力将昏倒的高容拖了上來,坐在地上。
梁衡脫力的手腕被人拽住,他剛想掙脫,卻被一道冷靜的聲音打斷。
“流的血太多,影子會失衡。你若不想變成發狂的怪物,就去吃别人的血。”
梁衡還沒說話,天元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麼,緊接着就說道:“當然,不是随便什麼人的血都可以。必須是至親至愛之人的血才會有效。”
這苛刻的條件讓梁衡覺得荒謬極了,他冷笑道:“萬一你說的是假話?”
“你沒有選擇。”天元拉起高容的一隻手臂,說,“你現在可以開始了。”
高容虛弱得仿佛隻要再對她輕吹一口氣,她就會死去。梁衡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再從她身上取哪怕一滴血。
“陛下,您若如此執拗,貧道也沒有辦法。”他又變回了那個神秘莫測的道人,搖頭道。
看着天元笃定的神情,梁衡想起一個問題。那高炎呢?他用的是誰的血?
他想起一直重病不起的母親,好像忽然就有了答案。
袁景修等來的是滿身是血的皇帝。他抱着高容,先前與自己見過一面的道人也跟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