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長樂宮近大半主體已在火海中化為灰燼。
小泉子看見被擡出來的小桃,悲鳴一聲,立刻撲在她身上。
“将軍,您沒事吧?”
他們逃出來後,才有空閑檢視其他人的狀況。
“沒事。”袁景修簡單答道。他數了一數,一個人也沒少。
他腦中想起剛才倒在地上的水缸,還有那個人的臉,心突突地跳,不知道是因為缺氧,還是因為發自内心的震悚。
隻是沒找到貴妃。
他心中正想着,剛一轉身,長樂宮中卻傳出來一聲似鷹似鹄的叫聲,所有人都看見了那個巨大的影子。
“這這......這是什麼東西啊!”宮正哭喊着,險些摔掉手裡的水桶。
一隻巨大的鳥。它的羽毛像火燒似的金紅色,尾羽流着五彩的光,修長的脖頸正趴在被震塌的屋瓦之上。如果不是因為場合不對,衆人甚至能感覺到一種驚人的美,近乎聖潔和神性。
士兵紛紛拔出刀來,對着那隻大鳥。
袁景修放下手,轉而問道:“走水的事情已通知陛下了麼?”
士兵着急道:“卑職早就派人去了。但是,回來的人說沒找到陛下!”
“将軍,這隻怪物要怎麼辦?我們要——”
一雙雙眼睛齊刷刷地看着自己,袁景修知道他們都在等自己下令。隻要他一聲令下,這裡所有的士兵就會沖上前,将手中的刀劍刺入巨鳥的羽毛之下。
這怪物眼下雖安靜地蟄伏着,可不知何時就會突然發作。如此說來,先發制人确實是一個好機會。
隻是,他心中始終凝着一片沉郁。
袁景修按着劍,沉聲道:“所有人!沒本将軍号令,不得妄動!一切以救火為先,其餘等陛下駕到再行處置!”
火場中。
繡工精細的屏風和奢華的地毯相繼被火舌撕扯成碎片。方峤跪到地上,抱起閉眼的女子。
她的胸膛仍有起伏,聽見人的叫喊,眼皮撐起,露出一絲縫隙。高容臉上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斷斷續續道:“......原來是你啊。”
高容的衣領以及嘴邊都有黑褐色的藥漬,藥碗倒扣在地上,裡面的東西已經沒了蹤影,自然也無法考證。
方峤抓着她肩膀的手一緊。
“殿下,你喝了什麼?”
高容由黑轉金的發色似乎再告訴他已經不需要回答了。他心中一痛,抱着她起身道:
“我、我帶你出去!”
“......不用了,已經......不用了。”
那雙手搭在方峤手臂上,很輕,壓在他身上卻重若千鈞,讓他動彈不得。
虛弱的聲音還在說着:“你......也逃出去吧......晚了......就來不及——”
她的聲音很快就弱下去了,尾音已經聽不見了。
方峤從來不知道自己竟能發出這麼悲痛的聲音,他的喉嚨被無盡的悲傷絞碎,每一個字都帶着哽咽和泣音。
“不、求求你,不要死!殿下!為什麼連你也——”
他抱着懷中越來越輕的人往殿外去,坍塌的木梁在他背上烙下焦黑的傷口。他頂着火勢,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我一定可以救你,這一次一定可以。”
沖天的氣流讓他睜不開眼,他被一團熾熱的白光撞到紅牆上,喉中的血終于按捺不住,噴在地上。
他眼見着高容漸漸飄到空中,她的身體被越來越大的白光覆蓋,很快,就長出了第一枚金黃的鳥羽。
破碎的磚牆混着泥沙傾瀉而下,很快便塌成了一片廢墟。
“快看!那隻怪鳥!它好像要動了!”
有人指着它緩緩扇動的翅膀,驚恐地大叫起來。
“不好!”
“将軍,請下令!”
袁景修的眼睛狠狠掃過驚慌的部下,他看向逐漸擡頭的巨鳥,似乎已将視線對準了在場的人。
“将本将軍的弓取來!”
不一會,金黃的巨弓就被遞到他手上。袁景修拿着丈日弓,眼中漸漸沉了下去,他吩咐道:“讓其他人等全部疏散,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救火的人員很快就離開了長樂宮附近,現在場地上唯有身着黑甲,手持鐵戈的士兵。
過往的經驗和訓練湧入袁景修的腦中,他舉重若輕地俯瞰着整個戰局,他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戰略,在哪裡相應地布置人手。
“三路弓箭手,圍繞長樂宮一字排開!側翼的盾手,以防巨鳥揮下來的磚石。弩手,上最近的城樓!”
“陣型以防禦為主。沒本将軍号令,任何人都不得輕舉擅動!巨鳥不動,就全部原地待命!違令者,斬!”
衆士兵齊聲答曰:“是!”
一聲尖銳的鳥鳴震動着所有人的耳膜。
整齊的腳步聲後,這一片場地忽然寂靜了起來,連火花的爆響也聽不見了。
沒有一個人動,但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緊張,每個人手上的兵器都蓄勢待發。
袁景修站在重盾手後,丈日弓的弓弦已經蓄滿。他一刻未動地盯着那隻巨鳥,看見它舒展着巨大的金翅,金色的羽毛在日光下眩目美麗。
下一秒,血紅的雙眸與袁景修對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