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隻脫了冠,身上還穿着上朝的朝服,正坐在床邊垂眸看着他。
“做了什麼夢?朕聽見你一直在喊,殿下。”
梁衡念出的這兩個字就像兩把飛刀一樣紮進來,他腦中一震,來不及心痛,發現床上躺着的隻剩他一個了。
梁衡看見他驚懼的眼睛,馬上安撫道:“朕讓人帶下去安葬了。你若想去,随時能去看。”又怕他不信,緊接着又說道,“朕沒理由跟一具骸骨過不去,也沒這個必要。”
兩人無言地坐了一會。
梁衡瞥見他手上一直攥着那枚僅剩的玉佩,用平生最大的氣力捏出一個最輕的聲音:“你還沒有回答朕的問題。為什麼要來這裡?”
“為什麼要來東宮,為什麼躺在這裡,為什麼拿着玉佩。隻是一封信,你就在意得不得了。在夢中你依然牽挂的殿下,太子高宣,他是你什麼人?”
他知道自己此時的尊容一定難看極了,不僅僅是徹夜未眠的血紅與烏青,就憑他捏着身下人肩膀的手顫抖的幅度之大,連力氣也已經掌控不了了。
那個人卻一直垂着眼,他的眼睫像停靠的蝴蝶,隻一顫,便劃出破裂的輕響。他的唇邊突然泛起笑意,越擴越大,他的雙眼卻阖上了。
“......君、臣,君——臣——呵......哈哈哈。”
梁衡以一種怪異的姿态僵在半空,他頭發散落下來,擋住了臉。眼球中的一點快速地顫動,随後梁衡伏在他耳邊,以近乎瘋狂的聲音說道:
“我不信!我不信!你為他尋死,你在意他勝過自己的命,是不是?他死了,你也不想活了,是不是?”
“你恨他?怕他?敬慕?嫌惡?渴望?厭惡?憐惜?失望?憤怒?愧疚?到底是哪一種?!”
那隻眼睛安靜地看着他,略顯疲倦。
“你不想說,沒關系,你會說的。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一定有很多美好的回憶對不對?你和你的殿下在這裡都做過什麼?”
“你現在是我的東西,你記住這一點了嗎?在獵場和大理寺,你總是一副很痛苦的模樣,嗯?不如今天就在這裡試一試,你覺得怎麼樣?就作為,你尋死的懲罰——”
身下的軀體在痛苦中顫抖,瘋狂地扭動着,每一個關節都在發出咯吱的聲響,試圖掙脫冰冷的束縛,每一次掙紮都伴随着從骨髓中透出的的哀嚎。
梁衡将他的衣袍撕成碎片,炙熱的吻落在冰冷的肋骨上。他終于聽見一絲極微小的哀鳴,震栗着他的耳膜。
“......不要在這裡,隻有這裡......不行。我......我都聽你的......以後再也不會——求你............”
“......求求你......”
就像是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所有火焰。
“朕、我、我剛剛隻是吓唬你,不要當真,好麼?你說的我都聽見了,我都答應你,好不好?我什麼也不做,我們離開這裡,現在就回去。”
他抱緊了懷中瑟縮的軀體,轉身一步,險些踩空。梁衡随便從衣箱中扯了一件外袍,緊緊地裹在他身上,擋住了裸露的皮膚。
他抱着他一路走回寝宮,殿門險些扇在康德海鼻子上。康德海識趣地叫走了殿門外的侍衛,吩咐任何人不許靠近。
梁衡緊緊地抱着他,兩人的心跳逐漸平複。
“是不是冷了,蓋着被子會好些。”
一張臉貼在梁衡胸膛上,又往裡縮了縮。
“......那封信,你答應過我的。”
梁衡不敢用力,輕輕地貼着他的肩膀,溫溫柔柔地說:“你既知道那是假的,那就不要看了。我怕你看了又會傷心難過。”
“即便是假的,我也要。”
聽他這麼說,梁衡隻能輕輕歎了口氣,拿出一張信紙。
打開之後,卻是空白的。
“......怎麼會呢?”
梁衡溫柔道:“我之前不想告訴你,就是因為裡面隻有一張白紙,什麼字也沒有。這封信的事就到此為止吧。”
梁衡輕輕分開他的手,想将那張白紙拿出,卻失敗了。
“我打開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你要是不信我,我也不知該怎麼證明。裡面确實是幹幹淨淨,哪裡也看不出字來。除非這世上還有能隐形的字迹。”
拿着紙的手頓了一下,轉向一旁燃燒的紅燭。在火焰掠過白紙的底部後,紙面上竟真的浮現出褐金的蘭亭行書體。
前塵可憶,覆水難收。一别無期,兩不相欠。
梁衡靜靜地看着他的表情,等他的眼睛從紙上挪開,才驚訝般笑道:“竟還真有字,你是怎麼知道要用火燒?”
“裡面寫了什麼?”
梁衡卻看見他将那張紙折成一小片,吞進了喉嚨裡,對自己笑了笑。
并對的紅燭靜靜地燃燒着溫暖的光。
梁衡并不氣惱,反而擁上了他身上披着的紅袍,含義不明地微笑着:“你說,這樣像不像洞房花燭夜?”
兩人相擁着倒在重重帷幔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