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容冰冷道:“你說什麼?”
梁衡剛擡頭,就被扇了一巴掌。高容喘着氣跌坐回凳子上,手指還在發抖,渾身血液都倒流到頭上,腦中陣陣嗡響。
梁衡捂着發疼的臉,舌尖轉了一圈,最後咬着笑說道:“打得好。”
“你!”
高容胸口又震又痛,又舉起手,這一下卻被躲過了。
“皇姐再來一下,朕恐怕就見不得人了。”
他話是這麼說,但自己臉上又痛又麻不是錯覺,他都不用看鏡子,就知道自己臉肯定腫了。
梁衡當下就拉着高容的手,話像連珠一樣流利地倒了出來:“别把手打傷了,朕可看不得。”
高容看了他半晌,看見他眨眼泛出的生理性的淚水,一瞬間便腫起來的臉。自己剛才确實一點力氣都沒收,直接就打過去了。
梁衡乖乖聽她的話坐下了,高容又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唔。”梁衡指尖沾了些藥粉蘸着臉,又細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在獵場的時候,中了刀,第二天便全想起來了。”
“所以朕才來長樂宮找你說清楚,下次要是再誤傷,那朕多冤枉。”
高容心情平複了,想起那天他滿身血的模樣,心中又一陣後怕。
梁衡瞧見她顫抖的瞳孔,正等着開口道:“一點也不疼,真的。都好得差不多了,隻要平時注意不壓到就一點感覺也沒有。”
梁衡忽然一笑,笑意中帶着回味的餍足:“說起來,還得感謝你這一刀。”
高容捂着頭:“我真不敢想,如果我當時再往上偏幾分......”
梁衡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都過去了,以後不再提了,好不好?”
高容緊緊抓着他的衣袖,低聲道:“你把前因後果都告訴我,是不是跟你身上那個東西有關?”
梁衡點了點頭,隻說自己也不太清楚。他臉上忽然露出小時候那種驚恐不安的神情,說道:“我、我最近遇到了奇怪的事情。”
他簡單說了彭泉有人要假以太子名義起兵的事,并未提那封信。
高容矢口否認道:“胡說什麼。我就你一個弟弟,哪裡還能再多出來一個。”
“姐姐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卻見高容又蹙眉道:“隻是,你對來這裡之前的事是一點記憶也沒有了嗎?如果能找到屍身,才是實打實的證據,你我也不必在這猜來猜去了。”
梁衡苦笑道:“我要是知道的話,早就去找了。”
不過現下也不急,畢竟已經有人代勞了。隻希望他的屍身不要被秃鷹和野狗叼得東一塊西一塊。
他歎了口氣,心中不安仍徘徊不散。他擡起頭,瞧着高容的臉,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我、我不确定。如果他真的還活着......我有時候分不清自己是大燕的皇帝,是高宣,抑或是一隻沒有人形的怪物......我每每想到這些,就害怕極了。”
高容握着他的手說:“看着我。你連我也不信了?哪有姐姐認不出弟弟的?我說你是你便是。不要再多想了。難道平常的生活習性也是能輕易模仿得來的?我先前便感覺有些奇怪,隻是不敢确定。”
她說前半句的時候,梁衡的心一點一點落回肚子裡。當聽完最後一句,心又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他臉上并沒有謊言被拆穿後的羞愧,一臉坦然地看着她笑。
高容輕輕地說:“你從小就是這副死德性。在親姐姐面前還要說謊麼?”她心頭一緊,又問道:“難道是跟那東西有關?”
她雖然不知道那個東西具體是什麼,但是當時看母後的表情,就知道絕不簡單。她從小便覺得高宣很奇怪,長大後雖然已經看不太出來,她卻隐隐覺得他性格中肖似父皇的那一面并沒有消失。
隻是這些事,就沒必要當着他面說起了。
“沒有。我隻是習慣了。有時候撒個謊,裝裝樣子,就能獲得回報,我為什麼不做呢?”梁衡笑了,“就像剛才皇姐還是心軟了,不是嗎?”
他頓了一下,苦悶地說道:“但是剛才那碗茯苓湯是真難喝,以後給我的那一碗不許再放糖了。”
高容給了他一個活該的眼神,慢慢道:“那自然是沒有從前你宮裡的好喝,你......”
她話沒說完便匆匆停住了。隻見梁衡臉上的笑意也斂了回去,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手。
茶盞輕輕磕在桌上,高容在這死寂中終于聽見一點聲響。
梁衡擡起頭,重新挂上了輕松的表情,他支着下巴說:“說真的,照鏡子的時候,我就覺得我耷拉着臉怪吓人的。”
他揉了揉自己沒受傷的那邊臉,現在換了一張臉,殺傷力可能更大了。
高容瞥了他一眼,說:“你不知道自己隻有皮肉在笑的樣子有多瘆人?我從前瞧見了都要做噩夢。”
她想起從前高宣明明在笑,兩隻眼睛卻漆黑地盯着人的情景。
梁衡歎了一口氣:“難怪姐姐後來不跟我親近了,原來是嫌棄我了。”
高容端着茶盞,掃了他一眼:“那你還要在這賴着不走?别打擾我睡午覺。”
梁衡既愉悅也不爽地回到了寝宮,這一呆就是兩天。直到臉上掌痕消了。
康德海小心翼翼詢問的時候,梁衡一挑眉,和氣道:“别來問朕。這樣,你現在就想一個能合理說服你自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