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燃着舒神的香,太醫提着藥箱出去的時候,心裡在想,這香似乎熏得太重了。
藥碗在手中發出适宜的溫度,梁衡才捧上沒多久,床上的人就醒了。
“醒了?把藥喝了。”
他手上傳來牽引的力度,影七攥着他的袖子,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他:“信呢?”
梁衡手背貼在玉碗邊,拿着勺子攪拌一下。“現在喝溫度剛好,再冷些就減了藥力,對你身上傷口恢複不好。”
盛着藥液的勺子已遞到他嘴邊,他仍然重複同樣的兩個字,緊扣的手指一刻也不曾放開。
梁衡便将碗放下,心想這藥要重新熬還得再等三個時辰,于是便把藥又推遠了些,才說道:“你非要朕當着你的面把它燒掉,才肯罷休?”
他轉過頭,下一秒床上的人就暴起,按着他倒在地上,從他袖中翻出一個染血的信封。
動作匆忙且緊促,影七一動不動地蜷在地上,顫抖地抱着那封信。
梁衡估量着他身上傷口肯定又裂開了,幸好他剛才讓太醫留下了藥。他将人從地上抱起,感受到懷中身體驟然一僵。
就在這分秒之内,他手中的信封就被梁衡奪過,然後扔到了床邊燃起的炭火盆之中。
火舌險些燎上指尖,他的手卻被梁衡及時攥住,拽着整個人落到自己懷裡。
“放開!”
影七絕望的看着那張紙在火中燃成灰燼,但是不對。火舌下露出的信封是空的,隻有外面一層褐黃的皮。
“不過是一封信,也值得你如此在意嗎。”
“裡面的紙呢?還給我!”
這直襲門面的一拳可不是開玩笑。梁衡剛側身閃過,他的脖子就被人用雙臂死死絞住了。
啪!
碎裂的玉碗扣在地上,影七捂着眩暈的頭,扶着床邊緩緩坐在了地上。
梁衡看着打翻的藥,心中默默歎了口氣,希望張太醫還沒走遠。他頗有條理地整理完被弄亂的衣服,擦去被藥弄髒的手,淡淡道:“出去一趟,膽子倒是大了不少。”
虛情假意的氣氛随着這碗打碎的湯藥一并蕩然無存。
“不是你讓我出去的?你現在還要裝什麼?”
梁衡居高臨下地冷笑道:“朕是讓你出去不錯,也可沒讓你去拿信。你被人愚弄,呆頭呆腦地跑過去就罷了,結果還被抓了。這難道也要怪到朕身上?”
他咄咄逼人,影七眼中燃燒着毫不避諱的怒火。他朝着皇帝罵道:“你敢說沒讓小泉子監視我?還拿人家人性命威脅?!這麼下作的事情你居然做得出來。梁衡,你他媽真不是個東西!”
梁衡背過身深呼出一口氣,什麼平心持正,豁達容人之類的字眼全過了一遍,結果根本不管用,他隻覺得腦袋裡嗡的燒着一把火,連帶着說出口的話也變成了火上澆油。
“怎麼,你早就想這麼罵了是不是?這些日子來忍得很辛苦吧?我不是好東西,那你是什麼?笑話!你都能被袁景修逮回去,我要是你,早就羞愧得一頭撞死了!”
影七氣得面色發紫,狂風暴雨般撲了過來。
“梁衡,你不把東西交出來,你今天就别想踏出這個殿門!”
梁衡眉毛都不動地将人反壓在地上,他胳膊上的青筋盡數暴起,彰顯着他此刻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這般平靜。他惡毒的話語毫不留情地紮在影七身上。
“就憑你?憑你這跟小孩難分伯仲的身手?還是你覺得我也像你一般,連小孩也打不過?”
他又及時地躲開向後踢來的腿,将人捆得紮實了,丢回床上,擡着下巴嘲諷一笑。
“朕去叫太醫。你還是老實點好好呆着,傷口再裂開,痛你也得自己受着。”
“對了,”他折回來又補上一句,“你要是敢再偷偷跑掉,朕真的會把那封信撕碎了再燒成灰灑你臉上。”
他走到外頭,康德海看見皇帝的臉,吓一跳,尖叫着問這是怎麼回事?!
梁衡淡淡地抹了一把臉,“鬧鬼了。”
康德海看了又看,眼中擠出來兩滴熱淚:“哎喲,這可怎麼辦啊陛下。對了,天元道長不是住在宮裡嗎,要不奴才去請......”
他話沒說完,就被梁衡擡手止住。
“沒事。你把張太醫叫回來,讓他多來開點藥。”他咬牙切齒地說,“治失心瘋的。”
啪的一聲,門又被關上了。留下康德海呆立着。
什麼鬧鬼,什麼失心瘋,今天陛下說的話真是難懂。
梁衡回去看見窗戶關的好好的,屋裡維持着原來的狀态,微微颔首。
卻見人還被反捆在床上,如今已經虛弱極了,剛湧起的血色瞬間就消退了個幹淨。梁衡給他松開了手,摸上他顫抖的脊背,問道:“現在知道痛了?”
梁衡疑心方才那一下砸得狠了,剛摸上他的頭,人就搖搖欲墜地倒在梁衡懷裡。梁衡看着他白一陣紅一陣的臉上,估計他是難受得緊。
他心中對這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受用的很,面上卻不顯,湧出關切的表情:“哪裡疼?一會太醫來了給你看看。”
影七看見他裝模作樣的臉,額上青筋又跳了一跳。他扭過頭去,側臉抵在梁衡肩上,平靜問道:“處理的結果呢?”
什麼結果?
梁衡下一秒才反應過來,捏着他肩膀的手一松,攏到袖中,才開口道:“朕已經讓他閉門思過,以示懲戒。”
他看見懷中的軀體頓時一震,手也攥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