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半夜醜時一刻,影七出去之後往最外層的行營去了,他見的人是禦馬司的康忠壽。”
“嗯?哦,是小忠子,他也來了。”皇帝坐在營帳中,對着空無一人的空氣說話,場面十分詭異。尋常人看不見這裡藏着什麼東西,即便穿過,也隻會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然而梁衡卻知道面前空氣中的塵埃正被某些無形的存在擾動。他續上了方才的問題:“他們說了什麼?”
“影七先問起他從東宮拿走的東西,康忠壽不承認,兩人吵了一會,随後影七摘下了面具。”
梁衡來了興緻:“然後呢。”
“康忠壽不可置信地拉着影七的手,情緒十分激動,突然又跪在地上,說要複仇。”
“複仇?他想做什麼。”
忠實的聲音繼續講述着:“屬下已查明康忠壽此前與皇城的士兵多有聯絡,私下無人時會經常聚集,與會者多為從前東宮太子黨羽。他們極有可能在為行刺做準備。”
梁衡轉着手上的扳指,淡淡問道:“影七有什麼反應。”
“他……”那個聲音猶豫地停頓了一下,“沒有反應。隻是他并未告發康忠壽,應是秉着默許的态度。屬下見天色漸亮,便返回了。後面的内容沒有聽到。”
“另外,影三報告說,出宮那日,貴妃在宮門前遇到了呂相的千金,呂思微。貴妃還為袁小将軍解圍。”
梁衡支着下巴笑了一下:“他們關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他拿出一顆藥丸,丢到空中。下一秒那紅色的藥丸竟憑空消失了。
“賞你的。做得很好,你下去吧。”
那個聲音正要消散,梁衡卻制止了。
“慢着,朕還有一個問題,是關于你的。”
凝制的空氣又開始緩緩流動。
“屬下必定知無不言。”
梁衡手中不知什麼時候抛着一個小巧的黑色令牌,他饒有興緻地拂過上面蝕刻的詭異花紋,說:“你是前朝皇帝的影衛,如今他兒子的部下要謀反,你就沒有什麼想法麼?”
聲音平淡地叙述:“令牌在誰手上,誰就是我們唯一侍奉的主人。”
梁衡看着手中的令牌,心中想道,當初他為了這個小東西幾次折返,連自己的性命都丢掉了。還好,這令牌還在他死掉的父皇身上,終究還是到了他的手裡。
他回想起剛才說的内容,醞釀了很久,最終化作一聲長歎。他自言自語:“朕特意準備了這麼大的舞台,你們可不要讓朕失望。”
影七回來的時候,皇帝還躺在榻上。
他将手中的餐食放下,默等了一會。他好像覺得不太行,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捏了塊細小的石頭。當那塊石頭咔的一下撞向皇帝床榻的木闆上時,梁衡隻好睜開眼睛醒過來。
影七說:“陛下今天醒得早。”
梁衡将漱口的水吐去,趁他彎身布筷的時候削了他一眼,問道:“去哪了?”
影七舉着銀著和羹勺,默默轉過來看他。
梁衡慢條斯理地放下擦手的布,淡淡問道:“沒去别的地方?”
“沒有。”
“禦馬司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影七肉眼可見地頓了一下,他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屬下這就去。”
“給朕回來,把早膳用了。”梁衡看了他一眼,又說道,“朕交代你的事情,你馬上就忘了。不知道你對什麼事情才上心。”
他剛拿起筷子,又放了回去。心中堵着事情,什麼胃口也沒有:“罷了。朕出去走走。”
倒是沒說要不要影七跟來,反正梁衡知道,他是一定不會跟來的。
草場上。
袁景修正從馬上翻下來,解下的頭盔随手就交給身後的随從了。他擦着汗,俨然一副已經在林中跑過兩圈的模樣。他看見突然出現在身後的梁衡,吓了一跳。
“陛下你怎麼走路沒聲音?微臣剛獵了兩隻兔子,正讓他們去烤了,讓陛下嘗嘗。”
他揮了揮手讓随從散去,随從手裡提着的兩隻又肥又大的兔子走遠了。
梁衡瞧見了,目光轉到他臉上,看見他脖子上兩顆紅腫的蚊子包,笑了一聲,說道:“山中濕熱,蟲子毒得厲害。晚上睡之前是不是忘記點熏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