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陡然一緊。
此地偏僻,遠離人群。若袁承遠突然發作,他幾乎,不,他可以斷定他完全招架不住。況且他單槍匹馬,也沒有打過袁承遠的自信。
馬焦躁地甩了一下鬃毛。皇帝的弓箭斜指地面,說:“我是誰并不重要。”
他大笑一聲,缰繩一握,駿馬的長鬃在半空中揚起弧線。
“重要的是,誰是皇帝。朕能決定任免誰,提拔誰,特别是有能力的年輕人。”
袁承遠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手中弓箭蓄勢待發。
另一邊。
“黑熊一頭,赤鹿兩匹,角羚三隻,貉獾各四頭......”
“嚯!好大的熊!怕是比人還高吧。沒想到他年紀輕輕......真是小看了。”
袁景修往身後丢了一隻垂死的雉雞,那隻獵豹興高采烈地叼着,轉眼便撕吞下肚。他慢慢地走着,獵豹繞着他歡快地跑。
袁景修将胸甲卸了,坐在台上一擦汗,一咧牙笑道:“怎麼樣,本将軍可沒說大話吧。”
“将軍真厲害!哈哈,現在場上将軍獵的最多,比大都督還多呢。”
袁景修忽又轉過頭來:“陛下獵了多少?”
侍從跑去清點,又氣喘籲籲跑回來說:“陛下獵了兩隻角羚,狍子、大雁各一。沒将軍多。”
袁景修聽了,這下才高興。
貴妃也獵了一些,戰果頗豐。她脫下火紅的騎裝,由宮女攙下去歇息了。
馬上又有侍從跑過來,興高采烈喊道:“陛下獵了一隻白狐。”
那狐狸确是通體白如雪,一絲雜色都不染,隻有雙眼是紅的,像鴿血一般。
袁景修看着那隻白狐,倒真是稀罕物,幾百年不曾有的。他轉眼又看見台上挂着一盞雪白的虎皮,鑲在旗上在空中飛揚。皮上的斑紋又深又粗,必定是成年的猛虎。
他指着問:“那隻老虎瞧着有本将軍獵的黑熊大,必定兇猛極了。如此猛獸,竟有人能獵得?”
侍從眼色閃爍了一下,猶豫道:“那是從前齊國的将軍獵的。”
“哦?”
“白虎是天大的祥瑞,當時的陛下高興極了,便讓人剝了皮做成獸旗。獵虎之人也被封為巡龍衛的将軍。”
袁景修笑道:“一箭封将?這将軍也封得太容易了。不過既能伏虎,想必此人身手不錯。本将軍倒想見一見這獵虎之人。”
侍從說:“奴才也隻是後來聽說,當時太子殿下說白虎毛皮得來不易,不可用刀劍傷了去。所以方将軍是隻手縛虎,并未借助其他武器。隻是後來,他也不知去向了。”
袁景修聽了默然。
這時候,袁承遠和皇帝相繼從林中轉出來了。
梁衡瞧見他身旁堆積如山的獵物,便誇道:“景修今日收獲頗豐,這裡怕是都放不下了。”
袁景修看見他,就笑着跑上來。
“陛下是不是故意讓着微臣,讓微臣出風頭。以陛下之能,獵十頭老虎也不在話下。”
“哎,你們瞧瞧。鎮厄将軍赢了,嘴上還要挖苦朕。”
袁景修瞧着他滿臉的無奈,心中突兀跳了一拍,眉頭也漸漸攥起。這時候袁承遠橫插一句:“微臣還沒獵夠。景修,你跟我去,我們叔侄二人在比一場。”
袁景修的神色落入梁衡眼中,他笑意未減:“你們去吧。晚上回來,朕給大都督和鎮厄将軍都備上好酒。”
梁衡眯着眼睛看兩人遠去的身影。走遠後,他問一旁的侍從:“方才鎮厄将軍跟你們說了什麼?”
侍從如實禀報。梁衡聽了,并沒有奇怪的地方,想來應該是自己說的話有不妥。他想起剛才袁承遠對他說,人的習慣是很難改的,特别是在越親近的人面前就越容易暴露。
不知道自己已經露了多少馬腳,以後要更加謹慎。
唔,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是時候該抓人去了。
他歎了口氣,拍馬又往林中去了。
他慢悠悠走了一會,前頭就有一個人影立在馬前。他湊近看才發現,這馬并不是他給影七準備好的那一匹棗紅色的禦馬。
這馬通體金光,名貴的汗血馬,唯獨額上一點白如晨星,旁人一看便認得,這是方峤方将軍的專屬坐騎。
他一語不發地站在那,手撫着馬。汗血寶馬溫順地将頭靠在他肩上,純金的鬃毛與他的黑發交纏着揚在空中,在夕陽下鍍上血色,在風中純粹而自由。
梁衡惶然地盯着他的背影,呼吸瞬間就攥緊了。他疑心這人下一秒就要欺身上馬,然後頭也不回地離他而去。
挽弓的瞬間,他卻轉過身。箭擦過黑色的面具,射中了一隻灰白色的鴿子。
影七單膝跪地,手上捧着那隻流血的鴿。
“恭喜陛下獵得鴿子一隻。”
那匹汗血馬呼着熱氣,仿佛有靈性般看了他們一眼,轉身便消失在深林中。
兩人騎在馬上,慢慢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