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袁景修才到,康德海就連忙跑過去說:“将軍,陛下正有事情讓将軍去辦呢。”
陛下?
見康德海依然擋在身前,袁景修雖有些疑惑,也壓下失望,正色道:“陛下吩咐何事?”
等袁景修看見那矗立在夜色中百尺高的樓台之時,心中澎湃不已。
滿天星鬥下,高台聳入雲霄,直叫人疑心是這高台撐起了天與地。
更驚異的是,袁景修從來沒看見京城中有這樣一座建築。此時倒像是憑空從自己眼前冒出的一樣。
他拿着東西,踏上第一級台階。
都說一步登天,可這樓太高。袁景修都忘了自己走了多久,直到身旁風聲呼嘯,也不見鳥飛的蹤影了,離頭上的星光隻差一寸時,他才踏上了最後一階。
袁景修以前隻以為監天司是一個看星象的官署,沒想到竟設在這麼奇異的地方。他從前也不信那些神鬼之說,現在心中漸漸蒙上一層钴藍色的疑影。
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已然立在他跟前。
白袍的老人須發被狂風吹起,愈顯出塵矍铄,竟似世外之人。他高舉着雙手,口中聲嘶力竭地呼喊着。
“天道無常,所主者變!天道不慆,不貳其命!逆悖之徒,身死無形!”
這老人看見袁景修,徑直向他走了過去,怒目而視。
“你可明白?可聽懂了?”
見老人不死心又說了好幾遍,袁景修聽得頭痛,将提着的東西換了個手,笑道:“老人家,這樓這麼高,你在上面看我爬了半個時辰才上來。我累得很,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我也沒心思聽。如果你在我爬台階的時候說,我興許還能聽進去幾句呢。”
老人搖搖頭:“癡兒,癡兒!”然後他便搖着頭消失了。
袁景修四處看了看,推開中間最大的一處殿宇的門,裡頭果然有人。
袁景修将手中包裹呈出,問道:“此處可是監天司?我受陛下之托送來此物。”
白袍人道:“沒錯。貧道法号天元,是監天司的星官之一。”
包裹中是一件染血的白袍,其餘還有一些占蔔的物事,以及女人的小東西。天元看了一眼,歎息一聲,将東西收好了。
袁景修才踏入殿内。最顯眼的是一面牆,牆上被鑿出一個個手掌大小的格龛,密密麻麻卻井然有序地排列在一起,粗略估算有六百個。
最上層的幾列都各自放着一盞熄滅的燭燈,共有兩百多盞。
袁景修瞧向唯二亮着的兩盞燭燈,發現燈身還各有不同。這兩盞亮着的描了紅色獸豸紋樣,細看其它,隐隐約約能看出是按某種規律擺放的。
見天元忙着往壁龛上放燈,袁景修幫忙遞過去一盞,天元随手便放在那兩盞燈之後的一格。
袁景修問道:“這殿内昏暗得很,何不把這些燈都點亮了取明?”
天元卻說:“将軍,這裡的燈有些是點不亮的。”
袁景修好奇去試,他燃起一根長燭,點上一盞熄滅的燈盞,微妙的臭氣從細長的燈芯發出,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重燃。
“倒真是奇怪。”袁景修笑道。
天元才轉過身看到袁景修,卻仿佛被吓一跳,說道:“怎麼來的是你?”
“我?什麼意思?”袁景修心中納悶。
天元卻不語,閉上眼靜默了很久,才睜開眼,吐出一口氣,念道:“原來如此。”他又笑笑說:“唉。貧道避世已久,竟不知世上春秋已換了光景。”
見袁景修仍疑惑地看他,天元颔首,玄奧一笑:“方才貧道為将軍蔔了一卦,算得将軍聖眷日盛,平步青雲。恭喜。”
這話說到袁景修心坎裡。他擡起頭,眼睛彎彎,嘴上卻說:“不用你說,本将軍自己也知道。所以你們監天司平日裡都做些什麼事?”
天元答道:“看天。”
“天?”
天元指了指頭頂,說道:“隻要是跟天有關的,都是。天時星曆,禍患福祉,國祀農耕。”
袁景修見這遼闊大殿中隻他一人,就算算上方才那個不知名的老者,也顯得太少了。于是他便笑道:“那事情可真不少,聽着比陛下還要忙呢。”
天元靜靜看他一眼,說:“陛下既為天之子,便是跟天有關。所以也在監天司職責範圍内。”
這話中意思是連皇帝都歸他們管?好大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