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似象似獅的巨大吼聲響徹林間,無盡連片的山脈之上,厚重的雲層夾雜着雷鳴漸近了。
狂風席卷過紫陳山,呼嘯着穿過山腳的樹林、間落的屋檐、高聳的城牆,待落到禦書案前時,隻剩下一陣輕微的風聲。
可這最平和不過的風也将梁衡手中的紙卷得紛飛。他提筆便默出一首脍炙人口的名作: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内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他執筆龍蛇,一氣呵成。完成後,看着躍然紙上的詩作,不由得一怔。
原因不在詩的内容,而在于字體,是王右軍的行書。
從前年幼之時,尹弘曾捉着他的手,一遍遍臨摹蘭亭序。字是好字,筆鋒收斂、不激不厲、有中和之美。這是高宣的字,不屬于梁衡。
他一直有注意改變自己的字迹,今日心神激蕩,不自覺中便寫出了從前的字體。
這字斷不能留。
小太監抱着炭火盆來的時候,正好迎頭澆下一場淋漓的大雨。
梁衡立在窗前看雨如瀑下,紫陳山的輪廓已經辨認不清了。
方峤,如果你死了,朕會讓你的名字以壯烈殉國的名義千古流芳,後世之人隻會記得巡龍衛個個忠心赤膽,一心報國。那些嫌怨、背叛和糾葛将一筆勾銷,再不會有人提起。
炭火盆中最後一星火已燃盡了。
紫陳山,暴雨中。
邪獸的吼聲與嘈雜的風聲扭曲在一起,異常恐怖,令人聞之摧魄。
一支沉默的鐵甲停在山間,每一件盔甲上雨水如線落,連綿不斷。
一個女人站在最前,大聲喊着什麼,雨水倒灌進她的喉嚨,她整個人狼狽極了。使者舉起手中一個兩指大小的漆黑金屬塊,目光如炬。
“這是陛下的虎符,你們竟敢違抗陛下的調令!”
方昆誼眼沉如鐵,他不動,其他人自然也不會動。
他根本就不會拿出自己手中的那一半虎符。即便兩隻虎符合而無縫,他也會讓使者手中的那一隻變成假的。
死人,不會說話,更不會告狀!
他眼中厲光一閃,殺意頓現!刀離使者喉嚨僅有一寸,卻被一個名字生生止住。
“你們若不随我來,方峤必死無疑!”
另一處。
一道驚雷劈過,照亮了此刻的困獸之鬥。
雨很冷。
方峤被祟的長尾打到,腹部拉出一大道血肉模糊的傷口,雨水混濁着紅流下。
祟也讨不到好。先前的舊傷仍橫亘在猙獰的獸臉上,然而它身上更添了無數道細小的傷痕,還冒着熱氣。
方峤漠然地呸出一口雨水,一刻不離地盯着面前的敵人。
顧不得流失的體溫,方峤催動身體,化作一縷寒星,他的眼睛遠比劍刃冷冽。
戰意正酣。
不多時,一聲吼叫後,龐大的黑影旋轉而來。
一截粗壯得兩人都無法合抱的樹幹發出轟然巨響,方峤被拍落倒地,五髒六腑好像盡數化作齑粉。
“咳、咳咳!”
冷雨劈落在他毫無血色的臉上。
手中劍仍嗡鳴不止。但在祟死之前,他自己必定先力竭而亡。
難道,要結束了嗎。
巨大的轟鳴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幾乎讓方峤産生是雷鳴的錯覺。
然而這整齊劃一的步伐隻屬于人類!
“重甲營,圓陣!”
趙校尉一聲大喝,重甲的步兵朝着祟的方向快速接近,很快便聚攏成鐵桶一般。
此陣重防禦,無死角,專克沖鋒的騎兵,困而殺之!
至于兇獸和騎兵,大概,差不多吧。趙良想。
方峤大驚:“你們!”
“梆!”
祟猛然撞向距離最近的士兵,立在地上的重盾發出巨大的金屬響聲。
我X!
推着盾牌的士兵龇牙咧嘴,感覺自己手都被震麻了。他仍緊緊抓着盾,咬緊牙關不松手。
“弓箭營!”
還不等趙良說完,早有默契的弓箭手齊齊瞄準,将箭一圈圈送入陣中。
漫天的箭矢落在祟弓起的脊背,在堅硬的鱗片上隻留下淺淺的劃痕。
這怪物太硬了!那就讓你嘗嘗這個!
趙良目光一凜:“長槍營!”
長槍的槍頭乃是特質金屬制作而成,尋常鐵甲在它面前脆若薄紙,連比牆厚的鋼鐵也能輕易刺入。
這槍連槍身一共重七十二斤,尋常人恐怕連提起來都稍顯費力,更别說用作武器了。
然而巡龍衛個個都是訓練有素的好手!
史元筆直地橫掣着長槍,與其他槍兵一起沖了過去,将長槍從重盾的缺口處盡數刺入!
如果說方才的重盾圓陣是無懈可擊的防守,如今加上密密麻麻的長槍,瞬間就變成了最血腥的屠殺工具。
這麼大一頭,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烤着吃一定香!
吼!
祟的後腿、尾部被長槍貫穿。它嚎叫着一躍而起,又将十杆長槍踩在腳下折斷。
祟落到重盾上,被壓倒的士兵緊緊頂着像山一樣的重量。
趙良握着長槍一投,那槍徑直朝祟飛去。
祟再次落地的時候,它腳下的六個士兵被重盾壓成了肉泥。
見它筆直地朝趙校尉去了,弓箭手王五搭弓拉箭,三下連射,直沖兇獸毫無防護的雙眼。
祟受傷不少,靈敏卻絲毫未減。它躲過飛來的箭,一爪揮向趙校尉。
就在此時,一柄雪亮的鋼刀橫穿而入,與之碰撞濺出激烈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