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二十五号那天前,張嬸忙的腳不沾地,可算是把全村人都通知到位。像定親這種喜宴,除了村中耆老和有血緣關系的肯定安排有固定位置,其他的如鄰裡鄰居,平常有往來的人家都是随意坐,不相熟的人家向來蹭個喜氣,主人家也不回多攔,隻不過不安排座罷了。
若是講究人家,請帖肯定早就似流水一般發了出去,但鄉下哪有那麼規矩,都是口耳相傳告知一聲,若是随禮,五六枚銅闆加上半斤糧就已經是頂好的了。
差些的便隻送糧或是存着的菜幹,冬日時節菜色寡淡,也算說的過去。倒是有那厚臉皮的随意路上薅把草,大大咧咧就往人堆裡湊,場面熱鬧也能叫他蒙混過去。
說這些都還早,喬安和顧存山正忙着對家裡這幾間茅草屋進行大掃除,泥土漿成的地面,一走起來就容易揚起灰。除了堂屋裡面墊了石闆鋪了兩塊磚,前院和後院地上都赤裸裸的。
喬安抱着要張挂起來的紅綢往外頭看了一眼,小聲嘀咕着:“千萬别下雨才是。”
顧存山耳朵一動,聽見了他的碎碎念,手上拿着雞毛撣子,站在竹梯上回頭往下瞧,笑道:“肯定會是個好日子。早上張嬸不才來跟你保證過萬事順遂嘛,叫她聽見你這話,非要把算日子的老先生再拉來不可,這都折騰多少回了,安安行行好,放過人家吧。”
喬安朝他哼了一聲:“瞧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多不講理似的。我這不是日子越近越擔心嘛,總感覺腳底軟軟的不踏實,這可是人生大事呢,萬一到時候搞砸了怎麼辦?”
顧存山朝他招了招手,喬安将紅綢遞了上去。
顧存山一邊挂着,一邊說道:“放寬心~張嬸先前幫過她家外侄操辦過,村裡人聊起來也是說張家席面漂亮,很有經驗。再說,我項項跟進着呢,不放心旁人,安安總信得過我吧?你瞧你這兩天幹着急,食不下咽,瘦了多少?竈上炖了排骨粥,等會多吃了兩碗,聽到沒?”
喬安不太想吃,顧存山挑眉看他,這才不情不願答應了兩聲。
固定好一頭,顧存山小心下了竹梯,喬安在下面接着紅綢的尾巴,省得落地沾了灰。接着挂中間的,一來一回,兩人配合的也算默契,就是舉手仰頭費人,等房梁木上,四周牆上都裝飾好,兩人不禁同時松了口氣,再相視一眼,都笑了出來。
滿堂豔紅映滿眼底,素來平常的家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氛圍,顧存山走在其中,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束手束腳,耳尖微微發紅。
喬安不遑多讓,捏着“囍”的剪貼畫隻覺得燙手。兩人自以為隐蔽的互相偷瞧對方,一個慢半拍,就這麼明晃晃對上了眼,同時怔愣又立馬移開了視線,眼珠子一轉,“啪!”,又對上了。
無形的空中擦出火花,氣氛灼熱起來。
喬安當即把“囍”字往桌上一扔,埋頭匆匆一句“我去竈房看看火”,落荒而逃。顧存山墨色的眸子發黑,滾了滾喉結,沉聲嗯了句。
是無需言說,心照不明的暧昧。
過堂風一吹,顧存山滿腦門熱氣散了不少,拿起剪紙畫,摩挲兩下喬安剛剛停留的位置,嘴角彎彎,滿足地笑了笑。調了漿糊,均塗在背面,往門闆窗戶上一貼,漂亮的字連着蘭草花卉圖,與紅綢的豔麗交相輝映。
顧存山縱覽一遍,調整些小地方,整體布局就這麼定了。
拍拍手抖抖灰,腰上别着錘頭,提起一捆堆在角落半人高的竹竿,沿着院牆角轉了一圈,松松垮垮東倒西歪的拆了拔掉,新竹竿插進土裡,被錘頭夯實下去,整整齊齊直挺挺一排,一水的黃青綠漂亮的很。
牢實的栅欄一開始沒換,顧存山修完第一遍,那幾塊風吹雨打掉了色的老牆頭太突兀,太難看,索性全換了,正在敲敲打打,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句“山小子”,他回頭一看,是村長。
李幹柴推了推新牆,結結實實跟腳還密,不錯。往裡頭一瞧,滿屋喜氣,臉上帶上長輩的慈祥:“忙着呢?”
顧存山招呼着李幹柴:“李叔,你先去屋裡坐着喝茶,我給這邊收拾收拾,馬上就來。”
李幹柴背着手,自己樂呵呵就進屋去了。進屋一打量,豁,幹淨亮堂。挪開長條凳就自個兒坐上去,提着坐在泥爐子上溫着的茶水壺,倒了滿滿一大碗,熱水下肚,熨燙得舒服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