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邊的那個，你的序列号呢？你是從哪個港口上來的？”一個與常人無異的聲音在格蕾的耳邊炸響。

她的動作慌亂了一下，随即又強行忍住，她用力回憶了一下進來的通道，盡量使自己的語調平穩沒有起伏，“04港口，先生。”

出聲的人并沒有放下對準她的槍口，似乎還有點懷疑，“人類？你是怎麼通過入口‘啟世者’的掃描的……喂！T-2075号，你去掃描一下她的序列号。”

格蕾仍舊背對着槍口，這讓她感覺到格外不适。她試圖靠輕微的挪動來舒緩自己僵硬的脖子。突然，一雙帶着黑色手套的手猛然抓住了她的肩膀，粗魯地将她的頭向一旁掰去，格蕾下意識地舉起了左手……

似是瞥到了一閃而過的銀光，貼近格蕾臉頰的呼吸聲突然粗重了起來，連帶着抓住肩膀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着，一個低啞而略顯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請您不要再亂動了，隻是掃描一下序列号，我不會把您的身份透露給那個初級偵查者的……”

關鍵就是我沒有那勞什子序列号啊！

格蕾滿頭黑線。

頸側的呼吸聲停頓了一下，被初級偵查者稱為T-2075的人看着眼前光潔的皮膚，似乎有點不知所措。

“T-2075！你怎麼磨磨蹭蹭的！是想再試試脈沖子彈的威力嗎？”“偵查者”氣急敗壞地叫嚷道。他環顧四周，因為突發狀況，這個進閘口的人流近乎停滞，後面等待的人也越來越多，人群中不時傳來不滿的叫喊聲。一想到丢掉效率導緻他可能遭受的懲罰，“偵查者”就感到一陣煩躁。除了嘈雜的吵鬧聲外，他好像還聽到了周遭“同事”放屁般的嘲笑聲，這更令“偵查者”漲紅了臉——雖然在他蒼白的皮膚上并不明顯。實際上，他甚至感覺自己的内核處理器溫度一度飙升達到了90度！這可是個難得的數值，尤其在他這種一向以冷靜自持的第二代機器人身上。為了保持處理器的冷靜，他還曾專門花高價将标配的散熱風扇換成了效果更好的冷卻液！

一想到自己為了更替冷卻液将重新花費的一大筆錢，“偵查者”後腦的接縫甚至出現了電火花。

等不及彙報結果，他幹脆一腳踹開了伏在格蕾身上的T-2075号。忽視掉厚重的防護服内微弱的呻吟聲，“偵查者”一臉驕傲地端着配發的脈沖槍，闊步靠近格蕾，他要親自來看看這個奇怪的人類到底有什麼問題……

沒了T-2075的壓制，格蕾緩緩轉了過來，她舉起雙手，以表示自己沒有任何侵略性，“我是‘彼特裡科’号運輸船的船長，我隻是來進行飛船登記的，我對你們沒有任何威脅，請讓我返回我的飛船！”

她終于看到了“偵查者”的樣子。

被稱為“偵查者”的機器人擁有着近似人類的面部，五官如刀削斧刻般立體，白瓷一樣的皮膚光潔而蒼白，恰到好處的眉眼讓格蕾不禁感歎，如果那令人噴鼻血的健碩腹肌以下不是蜘蛛造型的鐵爪的話，光憑這張臉和身材應該也能稱得上是完美了。

似乎是注意到她打量下半身的目光，“偵查者”幾乎氣的七竅生煙——就是物理意義上的生煙，黑色的煙霧從他的近乎完美的面部的孔洞中徐徐冒出，将原本光潔無瑕的雪白面甲也熏成了黑色。

“偵查者”靠的更近了，她甚至可以感覺到脈沖槍蓄滿能量的管道抵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格蕾閉上眼睛，她仍能感覺到屬于機器的冰冷目光正在上下掃視着她，似乎正在判斷危險程度……

在觀察不到的地方，“偵查者”無機質的紅色眼睛亮了亮，他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似乎抛棄前嫌，一口答應下來，“不就是登記飛船嗎，跟我來，我帶你去‘啟世之塔’登記！”

格蕾沒有動彈，她仍舊保持着雙手上舉的姿勢，“請讓我給T-2075号急救，她的傷需要盡快治療。”

”偵查者”正忙着擦去心愛的面甲上的黑色痕迹，擺了擺手就随意答應了她的要求。

她走上前，攙扶起被踹倒在地的T-2075号，輕柔地問道，“可以站起來嗎？”

這時格蕾才得以仔細觀察這個剛剛提醒她的人。T-2075不似成年人的瘦弱身軀上套了一件寬大的制服，從頭到腳都裹得嚴嚴實實，就連頭上也帶着一個摩托車頭盔，看不清情緒。

在聽到問題後，眼前的人緩緩點了點頭。

“你不要動，我先給你上藥。”

格蕾隔着衣服摸了摸被踹傷的腹部，她黑着一張臉，懊悔自己沒有任何的急救經驗，即使面對着受傷的人也無法進行任何幫助。

實在沒有辦法，格蕾隻好在看起來淤青最嚴重的腰側貼了一張納米繃帶，寄希望于這個星際的高科技産物能夠派上哪怕一丁點的用場。

實際上好像也的确生效了，坐在地上的T-2075号推開了格蕾伸出的手臂，自己掙紮着站了起來。

“偵查者”空洞的眼睛死死盯住格蕾，清潔一新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該走了。”

“能不能把他一起帶走，他的傷需要專業的醫生治療。”

“偵查者”仍舊盯住她沒有發話，時間緩緩過去，就在格蕾以為即将被拒絕時，“偵查者”終于點頭同意了，“該走了。”

格蕾嘴上答應着，餘光卻注視着剛剛進來的門扉——實際上，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門後都不像是來時的電梯。

那個叫做“奇變偶不變”的AI在她跨過電梯門後也沒了聲響，不知道是不是被留在之前的地方了。

目前實在沒有什麼突破口，恐怕真的隻能和他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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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查者”闊步走在最前面，他似乎并不擔心格蕾會直接逃走。

實際上，雖然她心中的确懷有這個念頭，但在看到空中不斷巡邏的武裝無人機後還是暫且把心思壓了下來——即使她可以随便逃到一個地方躲起來，T-2075……不，或者說自稱小花的女孩處境仍舊十分危險。

據小花所說，她今天沒能按時完成工作，本來會被直接開除，但是因為格蕾的原因被強行留了下來。

從她斷斷續續的叙述中，格蕾了解到，這座跟“故障之城”關系密切的城市叫做“啟世之城”，在這座城市裡，人類和機器人的關系颠倒過來，人類被當作最低等的奴隸，任由機器驅使。而在機器中也有嚴密的等級劃分，等級越高，機器卻越追求和人類相似，據說統治“啟世之城”的智腦“啟世者”和人類一模一樣，甚至還擁有着自己的性格，完全無法用肉眼區分——這恐怕也是眼前的這個“偵查者”一定要裝備一張好看但無用的人臉面甲的原因吧。

“偵查者”全然沒有理會後方兩個人類的心思，在擁擠狹窄的巷道中遊刃有餘地穿梭着。不一會兒，小花似乎注意到有什麼不對，她伸手悄悄扯了扯格蕾的衣服，示意她彎下腰，“這不是通往‘啟世之塔’的路！”

小花單手握成喇叭狀，伏在她耳邊悄悄說到，“我去過那裡的，隻要從港口直走就到了，根本不用拐這麼多的彎。”

有了小花的提醒，格蕾也警惕了起來。

這麼說來的話，格蕾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四周，頭頂盤旋着的武裝無人機——“監視者”似乎越來越少了，周圍街角站崗的機器人也從每個拐角都有變成了隔幾個才出現一次。

種種現象都表明，與其說是接近“啟世之塔”，不如說正在逐漸遠離機器人最多、最易被監視的地方。

她看着前方“偵查者”的後腦勺，心中有了思量。

和緊繃着的格蕾不同，“偵查者”倒是十分放松，他甚至還哼起了小曲——雖然這種純粹由金屬摩擦聲組成的難以稱作音樂的刺耳噪音，在其他人耳中完全就是折磨。

突然，他停了下來，八條鋼筋蜘蛛腿也收束起來。在陰暗巷子的盡頭，一直沉默着的“偵查者”将自己的上半身猛然扭向後方，黑洞洞的眼睛正好與她對視，“這裡終于沒有那些煩人的蒼蠅了……”

再完美的面龐在這種陰森的氛圍下也顯得可怖起來。

#雖然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蜘蛛這點仍舊很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