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時打量了這間卧室很多遍,懷疑錢棠和他男朋友并未住在一起。
這間卧室的布置倒是比外面客廳複雜很多,各種家具一應俱全,有了一點人生活的痕迹。
隻是怎麼看都隻有一個人在住。
兩邊床頭櫃上放的全是繪畫的相關書籍,馬克杯隻有一個,床邊還立着一張用于床上辦公的小桌子,上面擺着一台筆記本電腦。
熬到淩晨三點,陳江時實在疲憊,想把手從錢棠懷裡抽出,結果剛有動作,錢棠就下意識地抱緊了他的手。
他隻好放棄,破罐子破摔地把錢棠推到床的另一邊,自己也躺了上去。
閉上眼睛的下一秒,困意襲來。
陳江時沒有掙紮,放任自己的意識下沉。
迷迷糊糊間,有個人貼了上來,手腳纏上他的身體,像一隻章魚一樣地束縛住他,那個人手心的溫度很高,在他身上到處摸索。
摸索到他胸膛上時,被他一把抓住。
他閉着眼睛,連那個人長什麼樣子都沒看到,就有一個名字從他嘴裡脫口而出:“錢棠,你摸什麼呢?”
這話一出,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感覺到了久違的熟悉。
有那麼一瞬,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的夏天,在他那個老舊逼仄的卧室裡,沒有空調,隻有一盞比他年紀還大的風扇嘎吱嘎吱地轉着,在他那張寬度一米五不到的床上,擠了他和錢棠兩個人。
空氣悶熱,他倆都汗流浃背。
很快,那隻手收了回去,像是遲疑了下,最後安靜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陳江時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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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市一一年的夏天比以往幾年都要長,明明到了九月中旬,可氣溫還在三十多度。
早上七點沒到,太陽就升起來了。
陳江時走出居民樓,穿過樓下擺滿雜物的小巷,走到巷口時,腳步一轉,從後門進了樓下的一家面館。
“三兩面。”他對在廚房忙碌的老闆說。
“還是素的?”
“對。”
走到食堂,一眼就看到了背對着他坐在最外面的袁孟,才過去一個暑假,袁孟又長胖了一大圈,看上去虎背熊腰,一個人就能占一個長條凳。
他過去拍了一下袁孟的背。
袁孟正在賣力嗦面,被拍得咳嗽了下,趕緊伸手扯過一張紙,把嘴巴捂住。
陳江時在袁孟對面坐下。
袁孟咳嗽完,看向他的臉,吓了一跳說:“我靠,怎麼腫成這樣了?”
陳江時也不在意,看老闆端着他的面出來,從筷子筒裡抽出一雙筷子:“腫就腫呗,過陣子就好了。”
袁孟說:“老姚肯定要說你。”
“說就說呗。”
面被老闆放到桌上,陳江時說了謝謝,開始吃面。
袁孟捏着筷子,仔細打量了下陳江時的臉,臉還是帥的,就是額頭右邊那個腫得老高的包有些吓人,包上還泛着青,看着都疼。
想到昨晚發生的事,袁孟心有餘悸。
他們幾個和一中那些人結怨已久,還以為現在剛開學,那些人會消停一段時間,結果對面趁着他們放松警惕,招呼了四五個社會上的混子一起圍堵落單的陳江時。
陳江時自然不是吃素的,硬是從包圍圈裡闖了出來,可惜不是全身而退,被夏文華那個狗東西一棍子敲在腦袋上。
等袁孟幾人趕過去時,陳江時額頭那裡已經迅速腫了起來。
袁孟幾人想讓陳江時上醫院,可幾人加起來都湊不出一百塊錢,小診所又關門了,袁孟隻好從家裡偷拿一瓶紅花油出來,也不管有用沒用,先往陳江時的額頭上抹了再說。
幾個人聚在街頭吹了一個多小時的冷風,各回各家了。
袁孟也把剩下的紅花油帶了回去。
明天還要上課呢。
嗦完面,兩人各自付了各自的錢,一起往學校裡走。
袁孟知道陳江時不想再說昨晚的事,便轉移話題道:“對了,華陽河對岸不是建了别墅嗎?暑假的時候就建成了。”
陳江時嗯了一聲。
袁孟在開學時就說過了,當時班上不少人覺得驚奇,還讨論了好幾天。
原因無他,實在是他們華陽市發展得不怎麼樣,雖然華陽市的名字裡有着一個“市”字,但其實是一個縣級市,由上面的梧桐市代管,還是梧桐市管轄下幾個縣城中發展得最差的那個。
要說唯一的好,就是華陽市靠着華陽山,被大大小小的山包圍,風景不錯,空氣也比大城市清新。
大家都是小縣城裡土生土長的人,幾乎沒走出過華陽市,對“别墅”二字的印象僅來自于電視劇裡和小說中,第一次聽說華陽河對岸那片果樹林後面那些小山丘要鏟平了建别墅時,整個華陽市都議論了很久。
“我們之前還說别墅建成了也不一定有人住,我們華陽市的人多窮啊,哪兒來的錢住别墅,結果你猜怎麼着?”袁孟眯起本來就被臉上的肉擠小了的眼睛,表情浮誇,“我昨天在窗台上看到有人搬進去了!”
陳江時哦了一聲。
袁孟知道陳江時也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陳江時這個人無欲無求,似乎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
不感興趣正好。
那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
“不知道搬進去的人是誰,我隻看到幾輛車往裡開,應該是拉貨的車,你說他們怎麼想的?跑來我們華陽市買别墅,是不是從梧桐市搬來的啊?”袁孟叭叭地說,“有機會我們過去看看,聽說那頭修得可好了,那片果樹林之前不是劉老頭看着嗎?結果賣給了修别墅的那些人,好好一片果樹林,就這麼沒了。”
袁孟啧啧兩聲。
還沒啧完,冷不丁瞧見守在校門口的一道身影,頓時一個機靈,秒變嚴肅臉,同時從褲兜裡摸出校牌挂到胸口上。
陳江時也摸出了校牌,隻是拿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