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跟羊說話?可以跟羊說話啊。”
“我跟它們語言不通。”
“你小的時候就跟羊說話。”
去時龔晨晨被土蝸牛的屋子絆住了腳,李亞茹便獨自前往了。跨鐵絲網時聽到撕裂聲,轉身一看,褲子膝蓋後面和屁股下面撕開了兩個口子。身手大不如前了……
走近了看,那群矮小的不是馬駒,而是無角山羊,白的、棕的、灰的、各色的……
出去的時候又把裆給刮爛了,這下好了,徹底不能往人多處穿了。好在李亞茹等車時找衛生間,順便在步行街買了一條長褲帶回來,不然穿着這,咋回學校啊?
往南去,老牛在地埂上吃青草發出“咔咔哧哧”的聲音,大肚子圓得像皮球。有人經過,也絲毫不受影響,繼續埋頭幹飯。
小舅不知何時出現在河壩對面的苞米地裡,背着手跟着羊群。
路上有一杆一米六高結滿籽兒的巨型紫紅色灰條,泥路上竟還有兩朵遲開的紫色馬蓮花。馬蓮花是迎春開的,給人驚喜和希望的花朵,帶着獨有的漫長幽香。如果淡紫色有香味,那一定是馬蓮花的香味。馬蓮葉一條條,柔韌性很強,小時我們經常拿來便辮子,編花籃,編各種奇特造型。
躲在葵花地裡的麻雀群,被來者的腳步聲驚起,在整齊伫立着的幹葵花杆上方忽高忽低地飛着,像在案闆上蹦跶的花生豆,又像在鋼琴上跳動的音符,而後呈兩群飛散開來,在葵花地上方形成一個圓圈,又很快聚攏,落進地裡不見了。
下午沒有一點風,難得的秋日好天氣啊。
一個人慢慢悠悠地走在這傍晚的田間小道上,方圓五百裡,不見人煙,沒有一點嘈雜的聲音。空氣都浸在淡淡的草木香裡,人可以融入自然,忘卻紛擾,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計較,就隻是簡單地享受着眼前的風景,投入在這一自由、暖和的時刻,為人生一大樂事。
一直往南去,接近大廟彎的山溝裡,竟然發現了一處青草茂密、旺盛的地界,這裡水好,還透着一陣陣濃郁的濕冷氣。一隻兇悍的大牛堵住了去路,我們面面相觑,它的牛角長而堅實,我不敢前去。“嗦嗦嗦”,被夕陽裹上金衣的蘆葦從裡有動靜——不會是一隻狼狗?我的心揪起來。忽然,冒出了一個花白的小腦袋,是一隻黑白相間的牛犢,緊接着又走出來了第二隻。它們吃了幾口草,追逐着繞了個圈,消失在蘆葦叢裡了。老黃牛還覓在原處,便也不管不顧,半個身子藏在蘆葦叢裡“呼呼”地吃起來。
不知名的鳥兒在不知名的草叢、樹堆裡有婉轉的啼鳴,這邊停來那邊和,清脆,給人安甯之感。
夕陽下籠在大範圍雲霧裡天山仿若虛幻的投影,比以往高大了許多,飄渺着,朦朦胧胧亮面的粉和暗面的紫,輝映着高低起伏田野上暖洋洋的金,美哉,壯哉。
白山黑山一周的山,包括天上的雲朵,都染上了粉色,一切都變得溫婉可愛起來。如果天山山頂是神仙的住所,那她一定離一塵不染的冰雪和散盡浪漫的彩雲最近。
忘卻所有苦難和刁難,這曠野上無風,更空無一人,我願化作一縷殘魂,随柔軟、無形的彩雲飄落到天山深處去,遺落到一個不知名的居所。人生再無所寄。
可轉眼彩雲越來越紅,白雲凝成了黑紫色,霧慘雲昏,好一處神仙居所!轉瞬之間,變幻萬千,似有鬼哭神嚎,令人不寒而栗。原來現在的我走在涼飕飕的鄉間小道上。
麥子地裡四隻胖綿羊,被驚動後皮球似的滾遠了。兩隻牛犢在空曠的原野上飛快地奔跑,草木的晚年,牛犢的童年,這是獨屬于人間新生命的童真和快樂。
天青色、藕粉色沉于天際,形成圓環,整個天空籠上了淡淡的似有若無的暗黑,天色漸暗,溫度漸低,臉蛋兒都凍得冰冰涼了,該是回家的時候。
李亞茹想,剛剛開始适應小村莊的生活,便又要準備折返,回去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了。
姥姥、姥爺看電視——栽兩個間隔一米的樁,把羊兩隻前蹄拴于一樁,兩隻後蹄拴于一樁,羊不亂動,剪毛就方便得多。還不用專派一個人按着。
“那們嘀好辦法,我們一老就一哈開掉咧,兩哈開掉咧。明年我們也這麼個。”
“栽兩個樁噢。”
姥姥也是個愛美的。之前想給她買件保暖背心,不知道買多大碼的,正好趁縫褲子的功夫打問打問,“奶,有四個顔色,你看你喜歡哪個?”“都不喜歡都不要,以前也有這麼個粉色嘀,不知道放到哪兒去咧。”
“那買個粉色。”
“不要咧,不要咧。”
“莫事,就十幾塊錢,和我身上這件一樣,你摸,軟軟嘀,穿上怪舒服嘀。冬天就穿新嘀麼,有火氣。”李亞茹說着把毛衣、秋衣都拉起來,讓姥姥看顔色,摸質地。“爺,我以前買哈嘀一套保暖内衣來,咋不穿上麼?”
“放哈慢慢穿。”
“天冷咧就穿上麼,放嘀放嘀又不知道放到哪兒去咧。”
“哈哈哈!”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