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又拿了耙子來耙地,将土耙平,着急着要蘿蔔種子。有的人聊天,有的人逛菜園,有的人撿石頭,姥姥實打實地着急幹活。
村支書,“盡管種,盡管種,種子撒稠些,我再撿。誰會摟溝溝子?”
姥姥高聲道,“歐呦!摟嘀個溝溝子麼,那就誰會摟嗫!”
“都是個行家!”
“你讓那說話嘀說。”姥姥說話是這樣,但不管她說什麼,一群人幹活,也有人替她打圓場。
“誰會撒籽兒嗫?來撒來。”
摟開一條溝溝,撒上籽兒,穿布鞋的人腳呈八字型把土撒進溝溝裡,埋好種子,再用耙子把地耙平。
村支書說把起苔開小黃花的雪裡紅拔掉。奶奶們将雪裡紅快速拔完,拔荄末的拔荄末,多少薅上一點。一個賊眉鼠眼的老頭,蹲在杏樹下薅些小白菜,再薅些。村支書說葫蘆葉子下的油麥菜不要了,都拔掉,沒人吃,但是給丁發齊這個八十歲老人送上些。一轉眼的功夫,這一方子菜沒了。好了,這些老奶奶們一人收獲一抱子菜,村支又去拿塑料袋,讓裝菜。
我回去放菜回來,再回村委會。經過羅西雲家門口時,看到一隻毛茸茸的小山羊在院子裡吃草。往裡走了幾步,羅西雲坐在院裡。
“有莫有狗?”
“莫有,狗都上咧梁咧。”
院裡幾隻小山羊,幾隻小雞崽,和坐着拿芨芨編掃帚的羅西雲。
“你還寫書嗫莫有?”
“你咋知道?我奶那們還一老以為我玩手機嗫。寫些農村生活。”
“慢慢寫,寫着寫着,就寫出個名堂咧。有知識就多寫一些。”
李亞茹以前總聽羅西雲講起典故,問他在哪裡看到的書?他說年輕時借的,别人的,書館的,現在老了,看一會兒眼睛就花,也沒有那個精力了。
回來,李亞茹和姥姥撿菜,“油麥菜還沒張開麼,嫩嫩嘀。誰在那這悄悄拔白菜嘀嗫?”
“趙雲輝麼,那們家莫有種綠菜。”
丢丢慵懶地躺在韭菜地裡。我過去跟它分享,“大白貓的寶寶,三個狸花,一個藍貓,一個小白,丢子,你的娃娃呢?”丢丢起身跑了。
小姨騎着電動車經過,說去篩孜然,李亞茹趕緊坐上。
下了場,順着水泥溝沿走,可以走到大路上去,這也是修溝的好處。躺在草坪裡的白石頭上,這裡空氣濕潤,氧氣充足,柳樹叢散發出甘苦的味道。呆一會兒,拐回去時,小姨和小姨夫正将篩孜然的機器從拖拉機鬥子上搬下來,先搖搖晃晃搬了後半截,前半截還單在鬥子上。
小姨夫,“你扶住些,我把拖拉機開走。”
小姨,“一個人咋麼扶住嗫!等等人來。”
李亞茹在場邊的溝沿上正往這邊趕,聽到這對話,快跑了幾步。同時抗篩子幫忙的人也一步步上場來了。機器掉了下來,小姨往後一退,膝蓋上方大腿的皮擦掉了一大塊,滲出密密的血珠來。“壞嘀很,這個壞慫!就不能等哈,急嘀幹啥去嗫!”
小姨夫将拖拉機轉向,停了下來。過來整理接電的線,沒有一句道歉,也沒有一句關心的話。來幫忙的人示意這個機器可以從後面支起來,再把車開走,整個過程不需要人扶。
兩個人過日子,過得沒有什麼話可說了。你幹你的,我幹我的,也不用分清你我。小姨的腿受傷了,也沒有包紮,要去老院裡拿袋子、簸箕、用來鋪着接孜然的東西。李亞茹跟上去幫忙把一團袋子抱回來,小姨夫拎着電線,全程也是一句話不說。電線不夠,燈沒有拿,又要騎電動車回去。
人苦了大半輩子,在黃土地裡過生活,受傷了自己忍着繼續幹活。忙不完的是農活,沒有人在意誰心裡怎麼想。就這樣獨自活着,似乎成了一件可憐的苦事。但隻要自己不覺得苦,不鑽這牛角尖,心思粗放些,日子便是從困苦中也照樣過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