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費得六萬,工資也不夠。”
“你們村上有年薪麼?”
“我們和你們嘀工資構成還不一樣,幹一天是一天嘀錢,一年十二個月嘀錢。三個女人把我花嘀,花淋趕咧。我一想,我也老道嘀嗫,一個人該賬也罷,把這個家養住咧。”
李亞茹問完了,轉了一圈回來,大舅媽在跟小舅碰茶杯,碰酒杯,喧得停不下。李夢茹過去看,小舅就說,“你咋穿嘀這麼厚?你看你舅媽,就穿嘀一個襯衣,學哈。”
大舅媽握了握李夢茹的手,又握李亞茹的手,李亞茹解釋道,“我的手熱着呢。”
小舅也高興地和她和你握起手來,“你們嘀手都不熱!我和你們舅嬷嘀手熱!我們是熱血青年!你們都不是咧!”
大舅媽講起故事,“我今年也莫有錢發紅包咧,封住我幾個月莫有工資。今年給爸媽給不上五百塊錢咧,我就想嘀明年多回來幾次,給買上東西。我不花他嘀錢,要不然那挂到嘴上,說嘀不行。我上班去咧,那蹲到房子裡,兒子天天到超市卸貨。我說咋莫有飯,那說早上熬哈嘀米湯還莫有喝完。兒子幹那麼重嘀活,就讓喝些米湯。龔旭那給那嘀對象買禮物嗫,我還給買咧個銀項鍊讓送上去。不管這個事情成不成,那麼感情好嘀嗫,不能讓丫頭子埋怨那。”李亞茹十八九歲的時候,談個戀愛哪兒講究這些啊?現在有男人給她送禮物,她都得想着用其他方式還上,貴重了怎麼都有心理壓力。這好強的心啊!“亞茹,走,我們找個地方上廁所走。”
“上完咧我找哈丢丢去,昨天鞭炮炸嘀,丢丢吓得不知道鑽到哪兒去咧。”
“丢丢跑掉咧一個月,我回來,那一哈回來咧,把我認成你咧。又蹭又舔又跟上來跟上去,親熱嘀就。”
“丢丢都不認識我咧,叫去那也不敢過來。三個月莫見咧。”
回來又繼續了,大舅媽不停地說話,回憶起昨天,回憶起去年,回憶起猴年馬月的事。小舅不停地抽煙,很沉默,仿佛要把這一年沒過的煙瘾都過了。聽着聽着,過一陣子,碰個杯,“喝些水,喝些水再說。”
昨個炮放得丢丢吓跑了,一天沒見。太陽快落時我去找,想先是去它常睡覺的紙箱裡看看。叫了一聲,“喵”,有個毛頭毛腦的小東西探出腦袋來。這個大圓球,還記得自己叫丢丢呢。本想抱它去裁闆房拿肉吃,剛走到門口我停住了,将丢丢放下來,自己去菜盤邊上挑了三片鹵羊心,悄悄出門去。給了丢丢,它叼了一片,立馬鑽到人瞧不見的旮旯拐角吃了。
喊縮成一團睡覺的大舅,喊趴下躺展睡得肚皮都露出來的龔旭,喊冷得窩在被窩裡的李夢茹,喊一個人跑去自己家睡覺的龔貝。我和龔晨晨喊了一圈回來,這些人都圍在小木桌邊吃起湯飯來了。
大人先吃過了,坐着瞧起來。嘴巴停住了,眼睛停不住。
小舅,“一個面條一個面條撈嘀嗫,燙嘴嘀很?碗端起來快快吃,看你們吃個飯去我就急嘀很。”
大舅媽,“看這些娃娃吃個飯去我也急嘀很。”
李亞茹,“正好你們兩個到那個房子喧荒去,眼不見為淨。”
小舅,“那不行,我不看住你們,你們都胡吃開飯咧。”
李夢茹,“勺掉咧。”
“不勺掉嘀人不吃飯,勺掉嘀人才吃飯。”大舅媽說得搖頭晃腦,可愛起來了。
“再不要甩!這個娃那吃個菜去,肚糞粘上咧是不是?跟個雞吃食嘀嗫一樣,甩嘀不得了!”小舅繼續指揮。龔貝還聽得樂起來了。
丢丢也不怕人了,一屋子人走來走去,它能滿地四處穿梭,還悠然自得地坐在小木桌下面等飯吃。
“這是丢丢過的第三個年。”
“還給過生日嗫?你把錢打給我,我給它辦嘀紅紅火火,拿個煙花往眼跟前擾。”動不動哈哈大笑的小舅,又哈哈大笑起來。
“你把丢丢吓嘀驚掉咧,跑嘀找都找不出來。”
“我先把它抓住,再給它擾煙花。”
吃了晚飯能睡的都睡了,媽和姥姥還在裁闆房煮羊肉湯。偶爾天空裡爆個煙花,這煙花從大年三十放到了大年初二。
晚上九點半高雪和鮑宇來串門了,一大家子人坐滿了客廳的沙發。姥爺熱心地從櫃子裡拿出糖果罐子來,抓了一把糖果放在瓜子盤裡,抱着個罐子,樂樂呵呵,“亞茹那上次就把一百塊錢壓到這個罐子下面,我一拿一哈看見咧,原還給那。人都回咧哈密咧,你奶又從枕頭底哈發現咧一百。”
“啊?我都忘掉咧。”糖果罐子還有點印象,枕頭底下沒印象咧。“給你們給個錢就難場嘀就。”
“這回我就拿上咧。”
“得虧我舅嬷說咧個好聽話。”
姥姥鑽到小庫房裡,利利落落拾了一籃框小金橘。大舅興奮地說這個故事,講那個故事,姥姥坐下了,就瞧着笑着聽着。姥爺一心鑽進電視裡。年輕人一人抱一個手機。隻有中年人和姥姥在專心緻志地關注着眼前的現實生活。
睡前我打開手電筒,偷偷去大棚下紙箱邊瞧了一眼丢丢。毛娃娃正縮成一團,把腦袋鑽進厚衣服底下睡覺呢。察覺到了動靜,它把頭探出來瞧我。我摸了摸它的圓腦袋,熱乎乎,摸了摸身上的毛,帶着冷氣。于是拉了一件舊衣服給它蓋上,蓋嚴實了。
睡前還想它——丢丢也怪聰明的,還知道把腦袋捂在衣服裡。2023.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