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開心道,“五股八丫叉嘀,那就地裡撂嘀嗫,拾上!”
一到家,姥爺就翻出手機,躺在裁闆棚下的床上,說道,“給軍娃打個電話,這個賊佬子,蹲哈那吱吱吱,走掉咧人還不習慣。”
剛打完電話,姥姥就把一盤拉條子撴到小桌子上。“沈家老婆子給你打個電話,拔蘿蔔嗫!你就腦殼子都莫有咧,飯都不吃抓緊嘀就跑上去咧。”
“腦殼子還是有嗫,就是這個一老蹲哈起來,胳膊都得用勁麼,腿疼嘀腰疼嘀很,明天不去咧!”姥爺翻起來,慢吞吞坐在桌邊的小凳子上,拿起勺子,心滿意足地拌起拉條子來。
大舅都回去了,而我還不太想回家。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就好像樹逐漸生了根,無法挪得動了,心裡如何也不想挪動了……2022.09.05
一隻白牛和一隻黃花牛将角頂在一起,碰了碰,又慢吞吞地各自走開了。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牛犢蜷縮在幹草上睡着了。白蠟樹一串一串的果實黃起來,在風裡微微顫動。我坐在樹蔭下的溝沿上,有陣陣草木清新的味道飄過來。
我想,在這樣閉塞的小村莊裡待久的人,她一定浪漫又長情。
水蘿蔔很好切,“咔嚓咔嚓”很解壓。白亮亮的蘿蔔條,我切了一大盆。
“水澆上也不好拾掇呀,蘿蔔一堆堆放到水裡糊個泥蛋蛋,人一摞摞往車上抱嘀嗫,衣服都糊嘀不成樣子咧。胳膊用勁嘀嗫,一天下來疼嘀很麼。等我胳膊不疼咧,再拔蘿蔔去嗫。”姥爺今個果真沒去拔蘿蔔,但給小舅家割葵花頭去了。早上去得晚,中午照常一點多回來。
“魏子芳不知道回來咧莫有?”
“莫有吧,那嘀丫頭不讓回來。頸椎病一犯,就天旋地轉嘀。睡覺枕頭不能枕嘀太高。”
下午涼快了我才去的地上。
這一片白葵花地已經收完了,隻剩下一些齊刷刷的米黃的杆兒朝天豎立着,走起來就沒什麼遮絆了。葵花葉子多數也都落了,落在地裡,變得枯褐、幹紮紮了。褐黃的葵花殼兒也都一片片地躺在地裡,變得瘦小幹枯了。幾乎看不到什麼綠色的影子,雜草也都旱死了。整片直延伸至天際的葵花地,在夕陽下顯得寂寥而空曠。姥姥拉着一個白塑料袋子,在地裡撿拾掉落在土裡的白葵花籽兒,或者被落下的葵花頭。拾了将近十畝地,拾了有五六個葵花頭,從土裡攬了幾把葵花籽兒。
陽光襯得天際一圈兒粉紅。
姥姥開小紅車拉着葵花頭和一堆鮮草準備回去,叫我給小舅媽打個電話,問姥爺騎不騎車。姥爺要是知道了車停在哪裡就過來,她走上回去。電話打過去是龔貝接的,說在上網課。小舅在村上,一直也沒上地。聯系不到,姥姥便先騎車回去了。我轉悠着往南去。
姥爺連續幹了半個月活,每天十小時,走回來是慢吞吞,一搖一晃,拖着疲憊的身子,幾乎是往回挪。我抱着兩朵葵花,一根黃瓜,邊吃邊走,走一截等一會兒。遠遠就從居住區傳來“轟隆轟隆”的聲音,走近了,原是兩家人都在鏮葵花。繼續往前去,“轟隆”聲越來越小,不遠不近的一條路,我們走了好像足有半個小時。
“昨天就扯趟趟嘀嗫,做嘀這個,做嘀那個。車就來咧去咧,搶麥子嘀嗫。我今天連夜下去,明天再跑一趟,三天掙咧六千咧。我就說,你把麥子賣給我,我葵花嘀價給你給嘀高高嘀!卡子管也不管,掃個碼,走吧!倒把人吓嘀,又準備核酸,又準備承諾書,又給村上報備,又給社區報備,啥也莫用上。”大舅着實是個能幹的男人啊,在家裡待着懶點,但出了門是能吃苦。接天連夜地幹活,睡到車上,給自己定個目标,努着股勁兒完成。天黑了回來幹了碗飯,給姥爺買了眼藥水,還帶了一大包葡萄,盡管颠了一路這包底的葡萄都颠壞了。
吃了飯,大舅又從黑乎乎的車裡卸下來兩袋子舊衣服,黑的紅的,棉襖、短袖、褲子,一件件都抖摟出來,抖摟了半床。抖摟完這些,晚上十點了。為了淩晨能趕到,大舅打起精神開車回去了。2022.0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