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江晚熒果斷拒絕，又讓人轉回去，在他肩上按着，“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所以虞大人按照自己的方式來就好。”恨也恨不徹底，愛也愛不起來，好在見得少了。

虞奉明動着腦袋，朝她下巴碰了碰：“跟虞大人在一起，有被裹挾嗎？”

“沒有，一點都沒有。”她說着，嘴角忍不住上揚，“總覺得我會越來越瘋，越來越沒底線。”阿娘被接出來養病，于江晚熒而言，人生最大的執念已經完成了，現在幹什麼都是一身輕。再有虞奉明在身邊，指不定日後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那就好。”虞奉明朝她臉上彈水，“瘋給我看看，别光說不做。”

其實江晚熒婚後挺忙的，她繼續在錦繡閣賺銀子，隻不過不是當繡娘，而是和李寒依一起經營。

錦繡閣生意做得紅紅火火，還預備擴張。江晚熒作為預備的半個掌櫃，再面對李寒依弄出來的爛帳，心态已截然不同。她把它當作挑戰，認為能理清這種東西，也算習得技能。

于是書房常常被她征用。也不算征用，畢竟虞奉明不愛也不常用這地方。

這晚江晚熒照舊進書房盤賬，盤到一半實在怒火中燒，便起身摸摸這兒摸摸那兒，以轉移注意力。

江晚熒在書架翻了一會兒，被角落一沓疊放整齊的信吸引過去。奇怪，竟是虞奉明寫給她的信。什麼時候寫的啊，她想着，拆開信封。

“這回暈得更嚴重，在船上把橄榄當飯吃，王勉說我嘴都綠了。”

“又吃到了筍幹炖雞，雖然不如姥姥做的好吃，但已心滿意足，往後我們常來。”

“醉得不清，想到一碗醒酒湯。若靈要不給你當丫鬟，她會在刑部大放異彩。”

“枕頭太硬，睡不舒坦。把你的枕頭寄過來，人就不必來了。”

……

諸如此類簡短的句子，原來是他在錦江寄不出的信。

下一個信封格外厚重，江晚熒拆得更仔細：

“奇怪了，怎麼一封回信也沒，莫不是你有了新歡？我想不會。離京前，我曾囑托陳子陽，若你真有，即刻快馬加鞭送消息來。

“你們二人不認識，沒有利益關聯，所以應當他不會瞞着我。等等，難道陳子陽就是那奸夫？如此倒真說得通。那他完蛋了，本官非但要扯了他的官帽，還要往他頭上戴頂綠的。”

江晚熒噗嗤一笑，繼續往下看：

“你睡了沒有？哈哈，本官迷糊了，你若睡了怎麼讀信。我囑咐你睡前才能拆信，你可有遵守約定？京城冬天比這裡冷，入睡前看一看情話，身上會暖一些。其實是我胡謅的，隻是希望你能讓我入夢。

“睡前，我想了你一刻鐘，應當是一刻鐘。但不知道錦江的蠟燭還有沒有以次充好，總歸還是燒了上回那麼多。江晚熒，你有沒有想我？虞大人這些天幹了不少苦差事，累得病怏怏。回京後你要是對我說沒有，我會立馬暈倒。

“一瞬間就夠了，真的，給虞大人一瞬間的位置就好。我知道，你心裡裝着很多要幹的事、要想的人，情愛對你來說不會是全部。江晚熒，我還沒告訴你，我很早之前就見過你了。這件事還是當面告訴你比較好，如果現在提起來，你應該會哭。虞大人的手不夠長，不能替你抹淚，打住打住。

“你總說虞大人好，但其實虞大人是個捷足先登的壞東西。你就如那日的栀子花一樣，奮力在假山石縫裡開着，開得那樣好、那樣美。沒有虞大人，你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很好。

“我知道，婚事對你來說是泥潭，運氣好一點能是點綴。你害怕深陷其中，但又要被逼着踏入。隻這一點，男子的處境比女子好太多，若我鐵了心不成婚，誰也拿我沒辦法。不過一想到會是你，又頗為動容。手有些僵，我再去要個手爐。

“原來外頭下雪了，不過沒有京城的大。說到婚事，你我二人的婚事，隻會是相愛之人的結合，不關其他任何。你是喜歡我的吧？若你又撅着嘴說什麼上回吃醋隻為哪般，無關情愛，虞大人也不必回京了，以雪作土，就此埋在錦江。

“說到這裡，這次來錦江，總感覺有人暗中盯着我，因而心裡惴惴不安。摸一摸你送的玉佩，又安心不少，希望靜雲寺也能保佑保佑我。

“若我死了，我是說真死了，你明不明白？要親手摸了我的脈搏，探了我的鼻息才行。我死後，你哭兩滴淚就夠了，多的不要再哭，你的眼睛很珍貴，還有很多東西要看，不能哭壞。

“抹完淚之後，再為自己做打算。你聰明得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我無需擔憂。雖然不願承認，但你那個，算了，我還是不願寫出來，這句略過。總之，你要常常夢到我。

“扯遠了，再說回婚事。你在意的人，和我在意的人，一定都是很好的人，他們有些彼此還陌生，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你不想介紹他們認識嗎？成婚之後，你妹妹會喊我姐夫，我妹妹會喊你嫂嫂，他人見了我們要喚老爺、夫人。我光是想一想，心裡就喜滋滋。

“你不信我，也要信你自己。你清楚的，江晚熒，你的心完全屬于你自己，你不會被我所裹挾。你勇敢又聰明，正直又善良，值得一切你想要的東西。看到這裡你不許搖頭，不許在心裡說自己虛僞、自私。虞大人又說教了，你體諒一下。

“寫這麼多，不過要你一封回信罷了，随意扔張空白紙打發我就好。睡意來了，還有一個時辰可以睡，不過睡前總要想你，這回我會把蠟燭滅了，也就再不會知道想了你多久。

“江晚熒，等虞大人回來，嫁給虞大人好不好？”

“還要多久盤好呢？”虞奉明推門進來，“我都快等到四十歲了。”

“嗚嗚嗚——”

江晚熒早已淚濕衣襟，此刻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他神色一變：“什麼爛賬？！這麼難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