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暖的地兒,倒讓我占了。”江晚熒從江晚瑤身後摟住她,下巴擱在她發頂蹭了蹭,“這樣有暖一點嗎?”
“不冷的,姐姐。”像是怕江晚熒不相信,江晚瑤碰了下她的手。
“我們上回一起睡是什麼時候?好像很久之前了,是不是?”
“嗯,是看話本那回。我總想着那隻長舌鬼,被吓得怎麼也睡不着,才三更半夜偷偷溜到姐姐床上。”
“你記性真好。還記得你鑽進來的時候,我也吓了一大跳,真以為長舌鬼抓我來了。”
想起往事,二人均忍俊不禁。
“姐姐,你什麼時候走?”她用了走這個字,是覺得江晚熒這次真的會離開。
從前有周大人,有清和哥哥,但對于姐姐要嫁出去這件事,直至今日那位虞大人牽她出府,江晚瑤才有實感。
“婚期定在二月初七。”
“春天,那很快了。”
“嗯。”
沒人再說話。
江晚熒摸上她的臉頰,果不其然,是濕的。
“不是走,隻是成親。姐姐向你保證,什麼都不會變,真的。”懷中人眼角的濕熱更甚。
“我們是姐妹,你知道什麼是姐妹嗎?”江晚熒握住她的手,放到她眼前,“就是流着一樣的血,永遠都不會分開的一種關系。”
“晚瑤,你知道嗎,阿娘吐血那天,我是真不想活了…我對爹爹說,讓他殺了我,也是真心求一個解脫…”
聽見江晚熒哭,江晚瑤才有了動作,哭着轉過身去,給她擦淚:“姐姐…你不要哭…”
江晚熒泣不成聲:“可是我看到你攔住爹爹,我看到…那麼勇敢的一個女孩,是我妹妹,為了我…我怎麼可以不管不顧就這麼扔下你。”
“晚瑤,我是你姐姐。你想做的,姐姐會支持你;你不想做的,姐姐也會幫你分擔和逃避。”江晚熒捧着她的臉,認真地說,“我會一直陪着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江晚瑤哭着撲進她懷裡。
二人的眼淚混淆在一起,難舍難分。
——
“叫你來,是想囑咐你一些事。”江應鴻扣兩下桌,“再添壺茶來。”
“是,老爺。”
虞奉明今日又把江晚熒接出去,他到晚上才有機會和她聊聊。
江晚熒對在他對面,低頭看茶盞裡那片浮起來的茶葉。
“虞奉明他出生名門貴族,從來都是要什麼有什麼,自然是喜歡聽話、乖巧的女子。你嫁過去,往後行事該乖順些為好。總之,萬事依着他。”
雖說江晚熒在虞奉明身邊所流露出的喜悅不假,可江應鴻還是擔心,她當□□婚說的那些威脅會成真。
“是,父親雖為男子,往日分明頂天立地的做派,卻也粗中有細,深谙婦人之道。女兒未經人事,不懂如何服侍夫君,婚後定謹遵父親教誨。”
江應鴻被她陰陽怪氣噎一口,但為着她往後的夫君,也不好發作。他歎氣:“我實在想不明白,你的性子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們相處才多久。”平日不見二人有來往,若真算下來,想來也就在錦江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如今對你還有新鮮感,才向你求娶。可你若不多費些心思,他要是婚後變心又該怎麼辦?”
“是,阿娘這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女兒銘記在心。”
這就是擺明跟他嗆了。
江應鴻不打算延續她的話題,自顧自接着說:“他若真對你一時興起,往後不要你了,你該往哪去?我是你父親,自然想你過得好。”
一個女子,十八之前依靠父家,十八之後依靠夫家。運氣好一點,能安穩過完一生。運氣不好,便連落腳的地兒都沒有。
江應鴻隻覺得,他女兒的性子變得這樣大,是仰仗于奉明對她的一點喜歡,才有底氣叫闆。理所應當的,他又用這一點脅迫她乖順。
可他不知道,江晚熒的底氣,不全來自虞奉明。
“不牢父親費心,他不要我,女兒也有地方去。”江晚熒挺了挺腰闆,“成親之後,我要把阿娘接出去養病。你若對她還有一點愧疚,就不要攔我。”
江應鴻皺眉:“你才剛嫁過去,就弄這些事出來,他若是不肯呢?”
江晚熒直視他:“他沒資格說不。”
實在是聊不下去。
江晚熒起身告退:“時候不早了,累了一天,女兒先去休息了。”被虞奉明拉着試了一天的耳墜頭飾,可不是累了一天。
江應鴻看着她的背影,好像渾身是刺。這是那個小時候伏在他膝頭、仰面喊他爹爹的小女孩。
“熒熒。”
那時江晚熒剛巧拉開房門,外頭寒風襲來,刀一般刮在臉上。
江應鴻喚她熒熒,幼時的乳名。
倪繡纭說,她出生那晚,星星格外亮。江應鴻抱着她,說,她肯定也是其中一顆星星,因此起名為晚熒。一念她的名字,就能記起那晚閃着星光的夜空。
江晚熒突然無力極了。
她轉身跪下,磕頭:“多謝父親多年養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