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奉明擱下公文,沉思片刻:“焦州軍情況也許沒有你們想得那麼嚴重。”他爺爺說過,軍中士卒隻認軍令,且消息閉塞,未必知曉蕭望真實意圖,興許還以為在效忠朝廷。
“你若信我,就去找蔡如靖。他在軍中威望不比蕭望低,心性白得跟張紙一樣。他若知道蕭望想幹什麼,會第一個拼命。”
陸璟初側目:“你查過他?”難不成虞奉明一早發現焦州要出事?看不出來,藏得夠深。
雪砂子打在馬車上,響似雨聲。虞奉明撩開簾子看了眼:“情敵,應查盡查。”
果然,和正事無關。陸璟初看他一眼,道:“此事牽連甚廣,陛下不願打草驚蛇,隻想暗中解決。虞大人,你與你姚叔父交好,可有法子引他離京?”
“怎麼,我姚叔父?我這一死,皇上驗過,疑心盡可消了吧!”虞奉明沒好氣怼他,又問,“錦江的尤晃,現在是死是活?”
“暫時還沒動他。”
虞奉明深呼一口氣,道:“别動他了,牆頭草最好用,他馬上要當大功臣了。離京前,姚叔父讓我幫他查兩個人。雖說人死了,但死得這麼匆忙,留下點書信再正常不過。到時候讓尤晃寄去,他不會起疑心。”
陸璟初道:“你的聰明若放在正道上,這事就不會鬧成這樣。”
“正道?陸大人,本官跟你吵的那架,竟是白吵一通。”
雪砂子下得更大,如暴雨傾盆。
陸璟初聽着,低聲說:“虞奉明,我看你也是不要命了。”
—
十一月十二,韓九琢背着包袱從船上下來,雙腳在踏上焦州時面條似的發軟。胃也難受,但在船上沒怎麼進食,因此扶牆幹嘔一刻鐘,連口水都沒吐出來。
焦州不是目的地,韓九琢這回來,是要去京城吊唁虞奉明。雖說死了快一個月才去有點不厚道,但沒辦法,那陣子樂清出了連環殺人案,活人總比死人重要。再說了,栩念去過了,相信虞奉明在地下不會怪罪他的。
好在是卯時下的船,路邊已有賣早點的攤販,團團熱氣飄着,在冬日很是暖心。
他沿着攤子轉了轉,最後回到賣面條的地兒。
“大哥,要一碗面條,放兩個蛋,不要蔥。”
攤主往一旁的桌椅指了指,又“啊啊啊”地喊了幾嗓子。
韓九琢看他臉色漲紅,不明所以:“怎麼了?大哥是心情不好?不願賣給我?”
一旁有食客笑了兩聲,道:“公子,他是個啞巴,說現在坐滿了,沒地兒讓你吃。”
“哦哦哦。”韓九琢抱拳,“得罪得罪,不打緊,我蹲着吃就好。”
攤主這才開始做面。韓九琢接過滿滿當當一大碗,沒忘找方才的食客遞兩粒蒜,随後蹲在一旁埋頭苦吃起來。
還沒吃兩口,背後一緊。他吸溜着面條往後一看,兩個大漢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看着像是官差。
韓九琢伸手一指:“香吧,前頭那家買的。”
大漢不作聲。
韓九琢往旁邊移了兩步,大漢跟着挪了兩步。他暗喊大事不好,方才就該跟阿忠一起吃馄饨的。
等他硬着頭皮吃完,大漢架着他的胳膊,道:“韓知縣,請。”
你看這事兒鬧的,韓九琢松了口氣,看來是焦州哪位大人知道他來,想找他聚一聚罷了。話說他名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是不是還要感謝那個連環殺手?
他腦子裡想東想西,被架到馬車前。
門一開,裡頭那人掃來淩厲一眼:“我被人算計了。”
韓九琢驚掉下巴:“虞…虞叔父?!你怎麼在焦州?!”
虞奉明撕下假胡子:“有那麼老?”
馬車行了二裡路,韓九琢的嘴角抽了二裡路。
韓九琢聽他來來回回“盧炳璋、高君嘩、衛昭、陸璟初、禹川”叨了個遍,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個字:“懷…懷昭。”
虞奉明嫌棄道:“你吃蒜了?”
“嗯…”
“離我遠點。”
“懷昭,那個…”
“臉别對着我。”
好吧。韓九琢用後腦勺對着他:“懷昭,我跟你說件事,你千萬别生氣。”
“嗯。”
“我來之前,收到晚熒姑娘的信,她問我,有沒有你的消息。我讓她節哀…”
“嗯。”虞奉明呼吸重了些。
“我還說,讓她早日…另尋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