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要不要吃點東西?”
若靈猶豫了一刻鐘,還是決定開口。自江晚熒醒了之後,她總是一聲不響,愣愣地出神想事。若靈在一旁站了這麼久,江晚熒也沒注意到她。
“嗯…好。”她終于回神。
“小姐,就在床上吃吧。”
“不要緊。”江晚熒掀開被子,扯開一抹笑,“躺了這麼多天,骨頭都軟了。”
若靈扶她到桌邊坐着,報菜名似的念着:“小姐你看,地窖裡埋了半月的黃芽菜,取了裡頭三寸嫩芯做的。鲫魚羹是不是很香?廚房說了,嘗一口能鮮得勾了舌頭去…”
江晚熒咽了兩口唾沫:“看着…很好吃。”
“是。”得知她有食欲,若靈很是高興,“小姐快嘗嘗。”
江晚熒摸上碗筷,一口一口喂進嘴裡,送得還有些急。
若靈瞥見她腮幫子越來越鼓,漸漸憂心起來:“小姐…不餓就不吃了,不要緊的…”
江晚熒猶覺不夠,又舀了兩勺粥,可嗓子眼酸澀不已。
那碗粥被打翻,淚也決堤。
江晚熒失力跌倒在地,霎時嚎啕大哭:“嗚嗚嗚…為什麼,為什麼咽不下去,我…我要吃的嗚嗚嗚…我要吃東西的,若靈…不可以不吃…”
“小姐…”若靈搖頭落淚,替她抹去嘴邊的粥。
“别吃了。”淩霜将她打橫抱到床上。
江晚熒哭着睡去,卻不安穩,身子常常抖。淩霜沒走,守在床邊。
她記得的。江晚熒說過,痛着說不出話,要守在身邊才能知道。
—
蠟燭燃了半截,江晚熒放下針線,揉了揉眼睛。
起身,摸上床沿。
虞奉明支着腦袋躺在裡邊,見她來了,笑着拍了拍被褥:“做完了?快來。”
江晚熒躺下,靜靜看他。
“冷不冷?”
她搖頭。
“那怎麼這麼冰?”虞奉明伸出手指。
指尖是雪的溫度,一下一下,點在她眼角。
碰到睫毛,眼皮不自覺輕顫。奮力睜開,面前一片空蕩死寂。
原來是等等在舔她眼角。
“等等。”江晚熒心尖開始犯酸,抹去臉上淚痕,抱着它掀開床帳。
淩霜靠坐在床邊。
“你都不睡覺的嗎?身子熬壞了怎麼辦?”幾個晚上了,半夜醒來總是看見她守着。
淩霜不說話。
推開門,外頭風雪交加,淩霜替她披上鬥篷。
“我夢見虞大人了。”江晚熒摸着懷中的等等,“他說他很冷。”
“我連張紙錢都沒替他燒。”
“等過幾日,雪小一點,小姐再去。”
江晚熒取出虞奉明臨走前給的那沓銀票,一張張取出來,用燭火吞噬一角,随後扔進炭盆。
“淩霜,回去睡吧。我沒事,真的。”
淩霜一動不動,連眼皮都不擡。
江晚熒無奈:“你不睡,我負擔很重,也會睡不好。”
瞥見淩霜略帶懊悔的神色,江晚熒也不好受:“你不要自責,有人在意我,我很高興,但我不希望你因為我過得不好。”
“淩霜,我也在意你。”
她想起那句“江晚熒,虞大人在意你”,等人一走,便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哭泣。
—
“若靈,我想喝碗紅豆湯。你在廚房看着他們做,煮稠一點。”
“好,藥太苦了是不是,吃點甜的就好了。”若靈邁出房門。
江晚熒道:“淩霜,别收拾了,把楚遙叫來。”
“小姐,有何吩咐?”二人站在她身前。
“上回,你們說虞大人…”江晚熒平複了下情緒,提起他就想哭,“說他付了一年工錢,如今他不在了,你們也不必再耗着,出去做點想做的事。”
“小姐…”
“管事那邊我去說,你們收拾收拾東西,明日就走吧。”
她摸着腿上打呼噜的小貓:“可憐等等了,要在我身邊耗着。”
眼淚成線,掉在等等身上。
“小姐。”淩霜看着貓毛圍着的那一小點水窪,“在你身邊,不是耗着。”
“不是耗着。”楚遙遞上手帕,“我是個夜貓子,這裡安靜,白天也能睡得很熟。我白天補覺,晚上溜出去,日日曠工,小姐都睜一隻閉一隻眼,也不扣工錢。楚遙以為,沒有比這兒更好的去處了。”
江晚熒混着淚笑一聲:“你高看我了,我是兩隻眼都閉着,渾然不知罷了。”
淩霜替她擦淚:“至少,讓我們待夠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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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雨又來,屋檐沒有幹的時候。
屋裡黑着,江晚熒沒聲響地聽了好久。她爬起來,躺到地上,卻得不到半點平靜。
眼眶又開始犯濕,滑過眼角,流進發間,淌到地上。
等等爬到她臉上,團坐着。
“嗚嗚,等等…”江晚熒哭着喘一聲,“你屁股坐到我臉上了。”
屋裡又亮起光。若靈見了,拼命搖頭:“早知道,小姐就不該…遇見虞大人。”
得到過,再失去,除了絕望還剩什麼?倒不如跟周仕然在一起,她甯願見江晚熒沒那麼開心,也不要見她這麼傷心。
淩霜楚遙一左一右站在她身邊,沉默不語,隻能替她抹淚。
清晨,雨聲減緩。江晚熒去了一趟墓園,靜默不語,跪在墳前撒紙錢。撒完,磕三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