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行鳳偏頭,使了個眼色。宋延了然:“都先退下吧,屋裡人太多,不好施針。”
人一走,薛行鳳去尋江晚熒的手,不想碰着個硬物,掀開一看,是虞奉明系在腰間的那塊玉,她眼眶濕潤:“晚熒,好孩子,委屈你了。是不是很痛?晚熒,你能聽見的,對不對?我是奉明的阿娘,我們見過的…我們見過…”
宋延搭上江晚熒的手腕,心一驚,脈呢?
“晚熒,這是你宋伯伯,他醫術高明,你馬上就會好起來的。奉明小時候生病,都是他紮的針,有陣子看見宋伯伯就跑。”她笑一聲,淚滴下來,“你說,他是不是膽子很小?”
還有什麼比白發人送黑發人更痛心的呢?宋延百感交集,平複呼吸施針。
“好孩子,振作起來。你這麼年輕,還有大把時間去過。奉明若是在,一定不願見你這樣。”
江晚熒蹙眉,眼皮輕顫,唇邊血又開始鮮活。
離去之前,薛行鳳實在沒忍住,将扯下來的一把符紙扔在江應鴻身上:“江大人,你身為朝廷命官,有病不找郎中治,反倒去信這些歪門邪道!若鬧大了,你有幾個腦袋可以掉?!你不願找郎中,我替你找。今日起,宋禦醫日日來府上替你家女兒看病!”
江應鴻被劈頭蓋臉訓一頓,也不敢說什麼。雖說虞奉明死了,但虞家薛家乃名門望族、家大業大,萬分不敢得罪,隻能心道虞夫人是個直心腸。
—
“江晚熒,你怎麼又躺在地上了?”
“你不開心嗎?”
江晚熒睜開眼,看見虞奉明躺在身旁。
手腕一圈溫熱,是被他握住。
“怎麼不說話?”他起身,帶起一片水聲,原來躺在水裡。
虞奉明沖她笑了笑:“說點什麼?好久沒聽見你的聲音了。”
她喜歡看他笑,會讓她想起春天的風。看見他的笑眼,她會想葬在裡面。
虞奉明下半身浸在水裡,走起來有些吃力。他撈起她擱在水裡的腿:“鞋子濕了。”
“幫你脫掉好不好?濕襪子穿在身上,難不難受?”他使了些勁,但沒能脫下來,無奈,“脫不下來,怎麼辦?”
他又走近,盯着她看:“不說話,就這麼躺着?”
她看見他額前發梢滴水,嗓子發啞:“虞大人…”
“虞大人在。”他皺眉,心疼不已,“哭什麼?出什麼事了?”
“虞大人…”
“隻會喊虞大人?”他低頭,吻她的眼角,“眼睛都哭腫了,還怎麼做新娘子?”
江晚熒這才發現,他身上穿着是大紅色的婚服。
“眼淚停不下來了。怪不得這裡這麼多水,都是你的眼淚做的。”
“不管了,眼睛腫着也要跟虞大人成婚。”虞奉明握住她水面下的手,撓了撓,“什麼東西?”拎出來一看,手心裡攥着一塊玉。他失笑:“不是送給我的麼?怎麼又拿回去了?”
“你看,帶子還在我身上。”虞奉明身上的衣服又變成白色,江晚熒看向他腰間,一小節淺綠色系帶挂在上頭。
他掰着她的手指,卻怎麼也掰不動,嘀嘀咕咕說着:“江晚熒,小氣鬼。”又擡頭,亮着眼睛道:“你穿紅色真好看。”
她浮在水面上的袖子一刹變紅,是婚服的樣式。
“虞大人後悔了,耽誤這麼久才讓你穿上婚服。”
虞大人,我也後悔了。
“起來,不要躲懶,要拜堂了。”他握住她的手,想拉她起身,卻怎麼也動彈不了,“是還不願意麼?要拿你怎麼辦才好?”
不是。她咬唇,淚流入發間。
“委屈死了。”他替人抹淚,又松開她的唇,“哭吧,沒事的,虞大人陪你。”
虞奉明又在她身邊躺下:“怪冷的,是不是?”
“江晚熒,不要不開心。”
江晚熒哭道:“虞大人,你不要走…你說了要陪我的。”
他沒回話,漸漸沒入水中。
江晚熒手腕被箍得生疼,一下一下,掌心在水下,像被刀剮,痛徹心扉。
迷迷糊糊,她看見些許光亮,掙紮着掀開眼皮。倪繡纭正在掰她的指尖,想将她手心那塊玉拿出來,卻怎麼也掰不開。
“阿娘…”
“晚熒!”
“阿娘…”江晚熒埋進倪繡纭懷裡,落着淚哽咽,“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