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姑娘。”王勉走近,望見一張布滿淚痕的臉仰面看他,“虞大人他…”
楚遙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止聲。
王勉得了眼色,動了兩下唇,沒出聲。
江晚熒拽住他的衣擺:“王大哥…王大人…虞大人出什麼事了?求求你,告訴我好不好?我沒事的,我…我能…我能…你告訴我…”
最在意的人,怎麼能瞞着不說?
王勉狠下心,蹲在她身前,眼裡擔憂神色不減:“虞大人他…他遭賊人行刺,又跌入山崖。那地方是瀑布,水流太急,打撈了好幾天,也不見屍首…”
他掏出一塊玉佩遞出去:“虞大人說過,這玉是你送給他的。”
江晚熒眼前一片模糊,她抹幹淚,看着掌心裡靜靜躺着的那塊玉。帶子隻剩下一小截,沾上些許暗紅。
“虞大人生前,一直惦記着你…”
系帶是綠色的,他穿的是什麼顔色的衣服?白色的嗎?血染上是不是格外明顯?
“虞大人想你給他回信,他很想你…”
痛不痛?是不是很痛?冬天,掉進水裡是不是很冷?
“虞大人在天之靈,一定不願見你傷心。江姑娘,節哀順變。”
虞大人,你不是說還有八十年可以活嗎?
好像吃壞東西了,胃裡好難受,好想吐。
“小姐!”
“江姑娘!”
出什麼事了?眼淚盈滿、溢出,視線得以清晰一瞬。她看見兩滴血落在玉上,鮮紅不已。
江晚熒嘴角的血出的比淚還兇,頸前濕了一片。
朦胧中,若靈拿着帕子,淩霜抱她起身。
視線又開始模糊。
而後黑成一片,再透不進一絲光亮。
江晚熒就此一病不起,若非唇邊怎麼擦也擦不幹的血,便真與死了沒什麼區别。
“熒熒…你别吓我。”許清和嗓音帶着哭腔。他手抖得厲害,施不了針,隻能幫許随打下手。摸上她的脈,燙得出奇。
若靈手中才換過的帕子,不到一刻鐘,又濕透一張。
床前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血腥味沒散過。
“晚熒…不要這樣…你醒過來…”溫姵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林清曼實在擔心她動了胎氣,将人摟在懷裡安撫。
李寒依混在郎中裡入府,送了根人參。他道:“應該有用,我爹出事的時候,一口氣全靠它吊着。”望見床上昏迷的人,心裡卻直搖頭:江晚熒,我相信你用不上它,你命硬。
來時于大姐拉住他,說偏方管用,問要不要送些童子尿,炸得他直跳,罵她搗亂。于大姐嗫嚅,又抹淚:“我這不是…怕晚熒姑娘出事嗎?”說完,兩個人又抱在一起哭。
看了多少郎中,喝了多少藥,江晚熒仍是一點好轉的迹象都沒有。江應鴻不可避免往怪力亂神上想,想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隔天他遣散郎中,請了個道士入府。
那道士見了江晚熒,細長的眼一眯,捋了捋胡須,道:非病非毒,乃是地府爬回來的穢物作祟——”
話音未落,道士身旁那名女徒兒腰間的銅鈴驟響,震得人心驚。
“師傅!”
“當真是好重的陰氣!”道長冷笑一聲,“怪哉,竟是隻男鬼?還是隻穿了官服的男鬼?驚蓮,為師遊曆四方的這些時日,京城可出了什麼事?”
江應鴻恍然大悟,記起江晚熒出事那天,正好是虞奉明出殡之時,還需得什麼驚蓮回話?他吸了口涼氣,又怕提起虞奉明招緻事端,連忙開口:“張道長,既是鬼怪作祟,可有什麼法子?”
張道長眉頭緊鎖,沉吟不語,捋着胡子半晌才開口:“此事難辦,但總歸邪不壓正。”
“驚蓮,去煉制一碗陰陽熬魂湯,讓她服下。再取三百張鎮魂符來,貼在江小姐房裡。記得,床頭多放幾張,此鬼執念深重,切勿掉以輕心。”
驚蓮大驚失色,連忙下跪:“師傅!師兄當年畫八十一道鎮魂符就嘔了血,這三百張…您上個月才替沛縣鎮了河妖,三魂燈油可隻剩個底兒了!”
江應鴻忙道:“道長慈悲!隻要救活她,本官定當重謝!”
張道長眼底閃過得逞笑意:“江大人愛女心切,貧道定将鼎力相助。”
不到一刻鐘,驚蓮端來碗黢黑水,又當着衆人的面燒了兩張符進去。
若靈望着那碗飄着紙灰的湯藥,怎麼也遞不出去,哭喪着臉道:“這…這裡面是什麼…小姐喝了不會出事吧?”
張道長淡淡地說:“不喝,你家小姐才會出事。”
兩口下肚,江晚熒幾日不見波瀾的臉上,終于出現一絲顫動。她的眉越皺越厲害,睜開眼,露出渙散的瞳孔。她出了一身冷汗,捂着肚子,像痛極了。唇邊鮮血湧得更快更急,最後竟猛地嘔出半身血。
“小姐!小姐!”若靈吓得哭起來,又轉身跪在地上磕頭,“老爺!求求你,不要讓小姐再喝了,讓郎中…嗚嗚嗚小姐她…”
淩霜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頭,向前走了一步,被楚遙握住。
驚蓮也生着雙細眼,她接過剩下的湯藥,扶起江晚熒,碗沿抵在她唇上,語氣清冷:“姑娘莫吐,吐了便是咽下合棺釘。”
一碗灌下肚,江晚熒發出痛吟,仰頭又垂下,最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江應鴻下意識後退兩步,腳邊一道瘆人的紅。
“小姐!”
江晚熒血色全無癱在床上,胸前呼吸的起伏也不見。倒如驚蓮所言,咽下兩枚合棺釘,再無一點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