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月萍執拗,仍拉着江晚熒在門口站着,罵道:“你看你姥爺,我說你就要來了,讓他這幾天别出門别出門,非不聽!還拉着你舅舅去釣魚!能釣上個屁來!”神情激動,握着她的手抖了又抖。
簡棠勸道:“娘,進去等吧,熒熒路上肯定累着了。”
“對對對,晚上多吃點。”崔月萍拉她進屋,“姥姥給你做筍幹炖雞。”
家裡有下人,但這道筍幹炖雞是崔月萍的拿手菜,便執意親自下廚。是以江晚熒跟進廚房打下手,路過時往虞奉明那兒瞟了一眼,他已跟兩姐弟玩得火熱。
簡棠道:“你姥姥知道你要來,特地弄了幾隻土雞。”
那日定下要來錦縣後,江晚熒便寄了信來。動身前一日剛好收到回信,字數不多,未聊家常。她看那字迹工整剛健,便多問了幾嘴,這才知道她姥爺倪建道當過好些年私塾先生。
等水開的間隙,崔月萍坐在江晚熒身側。她被二人夾在中間坐着,擠得滿滿當當。面前柴火燒得正旺,暖得烤進心裡。
崔月萍盯着她看:“你的阿茲跟阿纭的真像。”
簡棠笑笑:“熒熒聽得懂錦縣話嗎?你姥姥說你的眼睛,跟你阿娘的眼睛很像。”
“能聽懂一點點。”倪繡纭時不時會說上一些,所以她會一些簡單的詞句。
崔月萍點頭:“是,眼睛,姥姥說的眼睛。亮晶晶的,又長得漂亮,跟你阿娘的眼睛很像。”
江晚熒心裡一沉,又聽她念叨着:“你娘天生眼睛好,怎麼看都不會壞。你舅母就不行,多用幾下眼睛就會流眼淚。簡棠,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做針線活了?眼睛腫成桃子!白天多幹點不就行了?非要…”
“耳朵也跟你阿娘很像。”崔月萍念完又去看她,撚住她耳垂捏了捏,“綿軟綿軟的。”
“都說這樣的人有福氣,看來熒熒跟嫂子是享福的命。”簡棠側身弄了弄柴火,回頭後驚呼,“怎麼哭起來了?是哪裡不舒服?”
崔月萍慌神:“誰欺負你了?”
“沒有,我就是…”江晚熒抽泣着搖頭,崔月萍替她抹淚,指腹的繭子磨得她臉頰泛疼,“我就是想阿娘了…”
想她本該有的福氣。
明明怎麼用都不會壞的眼睛,如今見陽光都是奢望。
“都嫁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離不開娘。我還以為德興待你不好。”崔月萍松了口氣,“姥姥還想你多待幾天。”
自家兩個兒子的孩子她都照看到大,小女兒遠嫁,生養時又不在身邊,崔月萍心裡有愧疚。
天色漸暗,倪建道和倪任遠二人沒有空手而歸。
虞奉明放下倪正洋起身相迎,三人寒暄一番,朝廚房走去。
倪建道話不多,聽江晚熒喊他“姥爺”點了點頭,将手中兩條魚遞了進去,便招呼虞奉明回廳喝茶。
“德興。”見他站着沒動,江晚熒走到他身邊,“姥姥做了筍幹炖雞,味道很好,我想着給王大哥和楚逍送些去。”
虞奉明盯着她的臉嗯一聲:“眼睛怎麼紅了?”
她捏手:“柴火燒得太旺,熏着了。”
他猜出八九分,沒點破,笑着将她額間碎發撥了撥:“離遠點,小孩子玩火晚上會尿床。”
她勾唇,廚房裡的簡棠替她先笑出聲:“怎麼光吃沒肉的?”彼時若靈開始徒手啃第二個雞爪,含糊道:“雞爪…是最好吃的,吃着有味道。”
落了座,虞奉明被桌上三大盆筍幹炖雞晃了眼:“這麼多?姥姥實在辛苦了。”
“得兩隻雞才行。”崔月萍拿了隻碗,夾出一隻雞腿和雞翅,放到江晚熒面前,又捧了隻碗繼續挑着,“四個孩子,雞腿和雞翅都得一人一個。”
“多謝姥姥。”虞奉明接過碗,笑得乖巧,“正彤和正洋加起來還沒我大,我這回是沾了晚熒的光。”他咬一口雞腿,眼裡泛光:“這也太好吃了,難怪嶽母一直記着。姥姥,您該去宮裡當禦廚。”
這是個真情實感的馬屁。那雞肉鮮嫩多汁,鹹香可口,配上香氣濃郁的筍幹,頓時叫人胃口大開。
“是真的很好吃。”江晚熒附和,“阿娘的确一直惦記着,姥姥若是有空,明日教教我吧。”
崔月萍呵呵笑着:“不教不教,想吃了就來錦縣找姥姥,姥姥怕你學會了就再也不來了。”
虞奉明朝她碗裡夾了些莴筍:“那我們找個時間和你阿娘回來吃。”
她笑着點點頭。
飯前虞奉明向倪建道送了個玉筆筒,是從京城帶來的文玩,價值不菲。倪建道識貨,對那東西愛不釋手,再怎麼不苟言笑也喜得在飯桌上多說了幾句。
倪任遠聽了,問得直白:“是不是很貴?”
虞奉明道:“不太清楚,一位友人送的。”
江晚熒抿着魚刺,心道那友人是不是姓虞。
“我是個粗人,不懂這些,那東西跟着我隻會受委屈。好在姥爺識貨,才沒埋沒它。”
倪正彤在她旁邊坐着,聽了這話咬着筷子:“姐夫不是粗人,姐夫身上香香的,跟姐姐是一個味道。”